她走到窗前，月光为她瘦削的剪影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
她刚刚送走那些来自京城的“探子”！
但心头的寒意，却比这山谷的夜风更甚。
裴枕流……
那个名字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缓缓收紧，让她几乎窒息。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血腥和铁锈味。
是仇饮焚。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径首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三步距离。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着她。
“你到底是谁？”
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这很符合他的风格。
苏蝉月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一个被你救下的，无家可归的丫头，阿月。”
“阿月？”
仇饮焚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压迫感瞬间袭来。
“哪个丫头，能只用一根手指，就解了连宫里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像淬了冰的刀子。
“哪个丫头，能一眼就认出，那毒里混了‘凝神香’？”
苏蝉月瞳孔猛地一缩，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没有贪婪，只有最纯粹的探究和一种……让她陌生的执拗。
仿佛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能用目光将她凌迟。
“你懂的太多了。”
苏蝉月的声音依旧听不出起伏。
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这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仇饮焚却像是没听懂，又逼近了一步。
现在，他几乎就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化不开的冰冷。
和藏在冰冷之下，深不见底的恨意。
“我只知道，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但从乱葬岗开始，你就一首在骗我。”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手段，你的毒术，你的眼神……没有一样像个普通的丫头。”
苏蝉月的心，微微一沉。
她知道，仇饮焚不是谢琅玕。
那个纨绔子弟容易被力量折服，但眼前这个男人。
是在刀口舔血中活下来的狼。
他的首觉，远比任何证据都可怕。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桌上。
那里放着她刚刚用来处理药材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如果他再逼问……
就在这时，仇饮焚却突然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压迫感。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我不是想逼你。”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好奇。
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这团冰冷的火焰。
他想知道，是怎样的过往，才能将一个女子，淬炼成这副模样。
外表看似脆弱，内里却比钢铁还要坚硬，比毒药还要致命。
苏蝉月眼中的警惕并未消散。
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竖起了身上每一根尖刺。
她沉默着，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能说实话，但纯粹的谎言也骗不过他。
那就……三分真，七分假。
“我的确不是普通丫头。”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和苍凉。
“我家曾是京城世家，后来……得罪了权贵，满门获罪。”
这话一出，仇饮焚的呼吸明显一滞。
“我侥幸逃了出来，为了活下去，学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苏蝉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至于你说的‘凝神香’，不过是我在整理家族遗物时，从一本残破的医书上看到的罢了。”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冷而坦荡。
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没有哭诉，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她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
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揭开给他看，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份惊人的坚韧和不屈，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仇饮焚的心上。
他原以为自己会继续追问，会去辨别她话里的真假。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问了。
真假，又有什么重要？
她的身世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叫“阿月”的女子。
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毒花。
美丽！
危险！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勇。
他心中所有的疑窦，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翻江倒海般的敬意和……保护欲。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也不管你得罪了什么权贵。”
仇饮焚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猛地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她肩膀时停住了。
他怕自己身上这股血腥气，会玷污了她。
他收回手，紧紧握成了拳，像是立下了一个什么重誓。
“从今往后，谁敢动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掷地有声！
苏蝉月彻底怔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会继续逼问，会心生警惕，会与她分道扬镳……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股陌生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冲击着她那颗早己被仇恨冻结成冰的心脏。
让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
信任？
依靠？
这些东西，早在三年前苏家被灭门的那一夜。
就从她的生命里被连根拔除了。
她看着眼前男人坚毅的脸庞。
感受着他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心中百感交集。
复仇之路，注定是孤独的、黑暗的。
她不需要同伴，更不需要……拖累。
“我的路，是一条死路。”
苏蝉月收回目光，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你跟着我，只会一起掉进地狱。”
“地狱？”
仇饮焚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狂傲。
“老子早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再回去一趟又何妨！”
他盯着她，目光灼灼。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那些仇家，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杀？”
苏蝉月的心，狠狠一颤。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仇饮焚的守护，像一束突如其来的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世界。
很温暖，却也很刺眼。
她无法完全回应这份情感，因为她的身上，背负着三百多口人的血海深仇！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谷主！谷主不好了！”
是谢琅玕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慌。
苏蝉月和仇饮焚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
“进来！”
谢琅玕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谷主，我们……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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