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熔骨城废墟。倒塌的熔炉巨人如同巨大的金属坟墓,头颅深处被幽蓝冰晶冻结的暗红核心,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牵动着废墟中弥漫的沉重哀伤与暴戾,却再也无法驱动那破碎的残骸。空气灼热依旧,硫磺与金属氧化的刺鼻气味中,混杂着一丝新的、难以言喻的冰冷——一种源自虚空深处的寒意。
凌雪的意识在冰冷与虚无的深渊边缘沉浮。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陷在灼热的碎石中。左手断臂处焦黑的烙印如同熄灭的灰烬,再无半点星穹之种的悸动。右臂自手肘以下,连同她强行塞入莉娜胸口的星穹之种,己彻底“融化”在那片流淌着深邃星河光泽的液态金属里。灵魂深处残留着被强行撕裂、又被某种庞然大物链接的冰冷空洞感,仿佛一部分自我被永久地留在了那片狂暴的能量熔炉之中。
她费力地转动唯一还能控制的眼球,视野模糊而血红。
然后,她看到了。
莉娜。
那尊全新的、流淌着深邃星河光泽的金属躯壳,缓缓地、僵硬地从碎石堆中坐了起来。动作没有丝毫属于生命体的流畅,更像是一台尘封万年的古老机械被强行启动。覆盖全身的暗银液态金属,此刻呈现出一种宇宙深空般的质感,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不断变幻的银蓝色能量纹路,如同活体的星图在缓缓运转。龟裂和灰败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完美、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金属质感。
她的头颅缓缓转动。原本是镜面左眼的位置,此刻是两个深陷的、空洞的眼窝。眼窝深处,两点光芒缓缓亮起。
苍白。
如同燃烧殆尽后冰冷的余烬,如同宇宙视界边缘吞噬一切光芒的绝对虚无。那两点苍白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窝中无声燃烧,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绝对漠然。
她“看”向了凌雪。
没有聚焦,没有关切,甚至没有敌意。那两点苍白火焰,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只是简单地映照出凌雪残破、濒死的存在。
凌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寒意,比熔骨城的灼热更深,比守门者的虚无更甚,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这不是莉娜!这双眼睛…绝不是莉娜!莉娜镜面左眼中闪烁的,是冷静的分析蓝光,是偶尔流露的担忧,是面对绝境时永不放弃的倔强!绝不是这种…吞噬一切的、冰冷的虚空之色!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脊椎。她做了什么?她将莉娜的躯壳、凯伦的数据碎片、星穹之种、连同冰魇的权能碎片…强行熔铸成了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
嗡!!!
一股低沉、令人心悸的空间震颤,毫无征兆地从倒塌的熔炉巨人残骸深处爆发!它头颅中那颗被幽蓝冰晶冻结了大半的暗红核心,光芒疯狂跳动,如同垂死心脏的回光返照!核心表面,覆盖的幽蓝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声响!一道道刺目的暗红裂痕在冰晶表面迅速蔓延!
“核心…过载…临界…即将…殉爆…”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空间震颤淹没的、属于凯伦逻辑片段的数据脉冲,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从莉娜胸口的深渊之种位置传递出来,瞬间被凌雪残存的灵魂链接捕捉到!
殉爆?!那颗蕴含着冰魇“情感”权能碎片的巨大核心要爆炸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恐怖的能量,一旦爆发,这片废墟,连同废墟中一切,都将被彻底抹除!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刚刚诞生的“苍白莉娜”漠然矗立,如同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凌雪残破的身体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就在暗红核心的裂痕即将扩展到极限、毁灭光芒即将透出的刹那——
坐在地上的苍白莉娜,动了!
不是冲向巨人残骸,也不是保护凌雪。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漠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由流动的、星河光泽液态金属构成的手臂。
然后,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对准了数百米外熔炉巨人残骸头颅中那颗即将爆炸的暗红核心。
嗡!
她空洞眼窝中那两点苍白的火焰,瞬间变得无比凝练、锐利!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没有任何能量波动逸散的苍白光束,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虚无之光,从她的指尖无声无息地射出!
快!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
光束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暗红核心表面裂痕最密集、光芒最炽盛的那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
被命中的暗红核心区域,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黑洞。光芒、物质、能量…一切存在形式,在接触到苍白光束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苍白色的规则尘埃,彻底消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的画布上轻轻抹去!
那道即将爆发的毁灭性殉爆能量,连同核心本身被命中的那一小块区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湮灭的痕迹如同一个完美的圆形孔洞,出现在暗红核心表面。孔洞边缘光滑无比,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苍白色泽。孔洞内部,不是黑暗,而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原本狂暴到极点的核心能量,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剩下的部分暗红晶体光芒急速黯淡、熄灭!连带着覆盖其上的幽蓝冰晶也失去了力量来源,瞬间崩碎、化为冰尘!
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殉爆,被一道苍白的指尖光束,轻描淡写地…掐灭了。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苍白莉娜缓缓放下了手指。眼窝中的苍白火焰恢复了之前的漠然。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凌雪躺在碎石中,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放大,几乎忘记了呼吸。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得更紧。这力量…这漠然…这究竟是什么?!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苍白莉娜那流淌着星河光泽的金属头颅,再次缓缓转向了她。
这一次,那两点苍白火焰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性?
紧接着,在凌雪惊骇的目光中,苍白莉娜站了起来。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平衡感。她迈开脚步,朝着凌雪的方向走来。沉重的金属脚掌踩在凝固的暗红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要做什么?抹除自己这个最后的“异常”?
苍白莉娜走到凌雪身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空洞的眼窝中苍白火焰无声燃烧,映照着凌雪残破、染血的脸庞。
然后,她弯下了腰。
冰冷的、带着星河光泽的液态金属右手,伸向了凌雪。
凌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被自己亲手制造的怪物终结…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
那只冰冷的金属手掌,并没有攻击她的要害,而是…极其精准地、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抓住了凌雪那截还残留在莉娜胸口之外、连接着她肩胛的、焦黑萎缩的右臂残肢!
这只残肢,是她身体唯一还“连接”着莉娜胸口那片液态金属的部分!
“不——!!!”凌雪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惊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朽木般的声响!
苍白莉娜的金属手指猛地发力!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
剧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凌雪感觉自己的右肩胛骨连同部分血肉,被硬生生从躯干上撕扯了下来!
“呃啊啊啊——!!!”她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眼前瞬间被黑暗和血红淹没!
她的右臂残肢,连同还连接着肩胛骨的一小块血肉,被苍白莉娜硬生生地从她身体上撕扯了下来!断口处鲜血狂喷,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苍白莉娜漠然地抓着那截断臂。断臂的末端,还粘连着焦黑的血肉和断裂的骨茬,此刻正缓缓地、如同被吞噬般,融入她胸口的液态金属之中,被那片流淌的星河彻底吞没。她胸口深渊之种的位置,苍白色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完成了某种微不足道的“清理”。
剧痛如同海啸彻底淹没了凌雪。失血、虚弱、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苍白莉娜似乎完成了她的“清理”。她不再看濒死的凌雪,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熔骨城废墟深处某个方向。空洞眼窝中的苍白火焰,锁定了远处翻滚暗红烟云下,一片由巨大、扭曲、如同巨兽肋骨般的黑色岩石拱卫着的区域。那里,空间似乎微微扭曲,散发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气息——通往骸城之源更深处的路径?
她迈开脚步,沉重的金属身躯碾过碎石,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坚定而漠然地走去。仿佛凌雪的存在,连同这片废墟,都己成为无关紧要的背景。
凌雪躺在冰冷的血泊中,视野被黑暗吞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苍白莉娜那渐行渐远的、流淌着星河光泽的冰冷背影,以及她空洞眼窝中那两点燃烧着的、如同通往绝对虚无的引路灯塔般的…苍白火焰。
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深渊。
黑暗中,只有那沉重的、规律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打着最后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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