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磐石来客，技术钓鱼的鱼饵
晨星岛的空气里，铁锈味和海腥气被另一种更亢奋的气息取代——金属的碰撞、炉火的咆哮、蒸汽的嘶鸣，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滋滋作响。巨大的“坚石号”残骸像一头被拆解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浅滩上。工匠们如同勤劳的食铁蚁，挥舞着撬棍、大锤和火焰切割器（简陋的喷火装置），将一块块厚重的装甲板、扭曲但依旧坚韧的龙骨钢材、粗壮的传动轴、甚至还有几门没被彻底炸毁的副炮基座，源源不断地运回工业棚区。
“轻点！轻点！这块装甲板是‘坚石号’主炮塔的正面！看看这厚度！看看这弧度！好东西啊！”王铁锤光着膀子，浑身油汗，指挥着徒弟们将一块巨大的、带着弧形弯曲的深灰色装甲板小心翼翼地从船体上切割下来，声音洪亮得能压过切割的火花声。
另一边，苏清鸢彻底住在了她的“钢铁丛林”里。那堆扭曲报废的蒸汽轮机残骸己经被肢解成了零件山。她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工匠，在零件山里翻找、测量、记录。旁边的工作台上，摊开着海盗图纸和笔记，以及她自己的炭笔草图。一张更庞大、结构更复杂、关键部位用星尘砂勾勒出能量传导路径的新型蒸汽轮机设计图，正在一点点成型。
“这…这个曲轴断裂面…看晶粒走向…当初铸造时…应力没消除干净！”苏清鸢指着一根断裂的粗大曲轴，眼睛亮得惊人，“新…新轮机这里…必须…整体锻压！二次退火！还有…密封环的材料…笔记上说…要掺星尘砂粉末？楚月！楚月！你那边的星尘砂粉末化…有…有进展吗？”
临时搭建的“能源实验室”里，楚月正对着几块散发着幽幽蓝芒的蓝晶矿发呆。她面前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不同配比的腐蚀液、研磨料。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蓝晶矿碎片被浸泡在一种淡绿色的液体里，正极其缓慢地溶解，释放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蓝色光雾。
“粉末化…很难。”楚月头也不抬，声音清冷，“首接物理研磨，能量逸散太快，而且粉末极度不稳定，有自燃甚至微爆风险。我正在尝试用‘海葵酸’缓慢蚀刻…效果…很慢。但提取出的能量液…纯度很高。”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面盛着浅浅一层如同液态星辰般的深蓝色液体，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这东西…驱动你那小蒸汽轮机模型…效果惊人。但大规模…成本太高，产量太低。”
“够…够做几个关键密封件就行！”苏清鸢毫不气馁，“先…先解决有没有！再…再解决多不多！”
就在工业区热火朝天之际，领主府内，一场更隐秘的“钓鱼”行动也在收网。
沈若蘅将一份誊抄得工工整整的报告放在萧寒面前，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少爷，‘蛛网’回报。磐石联邦的人…上钩了，而且咬得很死。”
萧寒精神一振，拿起报告快速浏览。
报告详细记录了“蛛网”如何通过外围的渔民、小商贩，将“晨星岛获得钢铁王权秘密巨炮图纸”的消息，如同病毒般扩散出去。消息经过几重传递，变得越发离奇：从“威力惊天动地的岸防炮”，变成了“能一炮击沉战列舰的移动钢铁要塞设计图”，再到“晨星领主正在秘密矿洞中建造足以抗衡整个钢铁王权舰队的超级武器”。
效果拔群。
磐石联邦的探子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活动骤然频繁。他们重金收买消息，甚至不惜冒险潜入晨星岛外围的几个废弃矿洞进行“勘探”。沈若蘅按照萧寒的指示，在其中两个位置偏僻、但守卫（故意）松懈的矿洞里，精心布置了“舞台”。
一个矿洞里，工匠们（临时演员）热火朝天地用木头和帆布搭建着一个巨大的、外形狰狞夸张的炮管模型（里面是空的），地上散落着几张被“不小心”丢弃的、画满了复杂结构但关键尺寸和材料标注模糊不清、甚至故意画错的假图纸。图纸上还煞有介事地盖着模糊不清的“黑礁堡绝密”火漆印（用蜡烛油和红颜料伪造的）。
另一个矿洞更深，守卫更“森严”（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演技浮夸的“卫兵”）。探子们远远观察到洞内有巨大的金属构件被运入（其实是“坚石号”上拆下来的废装甲板），还“偶然”听到守卫的“醉话”，提到“核心能量室”、“星尘砂阵列”等唬人的词汇。
“干得漂亮！”萧寒拍案叫绝，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尤其是那个‘核心能量室’！神来之笔！维克多·斯通那小子，估计现在正抓耳挠腮，琢磨我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不止。”沈若蘅嘴角微扬，“我们故意让一个外围线人‘失手’被他们抓住，拷问之下（当然是我们安排好的剧本），‘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图纸不全！最关键的能量传导核心部分缺失！我们领主大人正为此焦头烂额，悬赏重金求购类似技术！”
“妙啊！”萧寒眼睛放光，“缺什么补什么！给他们一个努力的方向！让他们满世界去给我们找‘核心部件’！等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回来…嘿嘿，发现是个对不上号的垃圾，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少爷，磐石联邦的使节船…己经到港外了。”沈若蘅补充道，“挂着商旗，但船型是他们的‘信风级’快速联络艇。带队的是个年轻人，叫维克多·斯通，磐石海军少壮派，以技术革新和务实著称。”
“哦？正主来了？”萧寒眉毛一挑，“动作够快的！看来我们这鱼饵，香得很啊！走，去会会这位‘务实’的技术派！”
晨星岛简陋的码头。一艘线条流畅、涂着蓝白漆、悬挂着磐石联邦三色星旗和商旗的双桅快船优雅地靠岸。踏板放下，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海军常服、肩章缀着一颗银星的年轻军官，带着两名文职随从，踏上了栈桥。
维克多·斯通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鼻梁高挺，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而理性的光芒，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温和得体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种技术官僚特有的冷静和探究欲。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忙碌但有序的工匠，堆放的“坚石号”残骸部件，远处工业棚区冒出的黑烟和蒸汽嘶鸣，还有港口里那艘经过初步修补、甲板上搭着巨大帆布棚子的“奋进号”。他的目光在“奋进号”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维克多·斯通少校，奉磐石联邦海军部之命，特来拜会晨星群岛领主，萧寒阁下。”维克多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标准的贵族腔调，挑不出半点毛病。
“欢迎欢迎！斯通少校，久仰大名啊！”萧寒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他特意穿着一身沾着油污和铁锈的粗布工装，头发乱糟糟的，活脱脱一个刚从车间里钻出来的土鳖领主。“哎呀，你看我这…刚从车间出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失礼失礼！”
维克多看着萧寒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一丝轻视？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萧寒领主客气了。领主亲力亲为，投身领地建设，令人敬佩。我们磐石联邦对一切致力于技术进步和海域和平的力量，都抱有极大的善意和兴趣。”
“哎呀！说到技术！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萧寒立刻顺杆爬，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愁苦的表情，演技爆棚，拉着维克多的胳膊就往领主府方向走，边走边大倒苦水，“斯通少校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小破岛，要啥没啥！好不容易…唉！”他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
维克多被他拉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碧蓝的眼睛却微微眯起，像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萧寒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言语中的信息：“哦？领主大人似乎…遇到了什么技术难题？”
“岂止是难题！是要命啊！”萧寒一拍大腿，声音提高了八度，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维克多脸上，“我们这不是…捡了点破烂嘛！”他指了指远处的“坚石号”残骸，“想着废物利用，搞点防御工事。结果…唉！弄到几张破图纸！画得倒是挺唬人，说什么…什么超级大炮！结果呢？缺胳膊少腿！最关键的…那个什么…‘能量传导核心’的部分！全是空白！一堆鬼画符！看得我头都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维克多的反应。果然，当听到“能量传导核心”几个字时，维克多脸上的微笑不变，但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搭在佩剑上的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
“超级大炮？能量传导核心？”维克多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兴趣，“这听起来…像是非常前沿的技术。不知领主大人能否…让我一观？或许，我们磐石联邦的工程师，能提供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哎呀！那敢情好！求之不得啊！”萧寒脸上愁容瞬间消失，换上一副“你可真是救命恩人”的感激表情，“走走走！去我那儿！图纸都堆着呢！不过…”他话锋一转，搓着手，露出市侩又为难的表情，“少校你也知道，这技术…它值钱啊！我们这穷得叮当响…”
维克多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温和：“技术交流，自然需要诚意。我此次前来，也带来了一些我们磐石联邦最新的、关于舰船动力改良和新型材料应用方面的…公开资料，希望能与领主大人共享。至于更深入的合作…我们可以慢慢谈。”他抛出了一个诱饵——公开资料，既是展示实力，也是试探。
“舰船动力改良？新材料？”萧寒的眼睛“唰”地亮了，如同饿狼看到肥肉，搓着手，笑容越发“憨厚”，“好东西！好东西啊！斯通少校真是…太够意思了！来来来！快请进！福伯！上好茶！把我书房里…嗯…左边柜子底下第三格那个黑木匣子拿来！里面是…是那份‘图纸’！”他故意把“图纸”两个字咬得很重。
维克多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鱼儿，似乎咬钩咬得很紧呢。他优雅地颔首，跟着萧寒走进了那间充满海腥和铁锈味的“领主府”。
两人各怀鬼胎，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开始了这场注定充满算计的“技术交流”。
就在萧寒与维克多在简陋的领主府内虚与委蛇，互相试探着“技术”深浅时，港口外那片深邃莫测的碎星海深处，正发生着无人察觉的异变。
楚月那艘伤痕累累的小型勘探船“深瞳号”，正静静地停泊在距离“鬼影礁”海沟约十海里的相对安全海域。船身随着涌浪轻轻摇晃。临时搭建的船舱实验室里，灯火通明（用的是鲸油灯，蓝晶矿太珍贵）。楚月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显微镜下，一小片浸泡在特殊溶剂里的蓝晶矿样本。样本在溶剂作用下，正释放出极其微弱的蓝色能量流，被精密的金属探针引导着，试图注入一个刻满了复杂能量回路的星尘砂基板。
突然！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海巨兽腹腔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船体！整个船舱内的空气都似乎随之共振了一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楚月猛地抬起头，清冷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她一把抓起旁边一个连着数根金属探针、造型奇特的仪器——那是她利用星尘砂的超导特性，结合海盗笔记里某种监听装置的原理，捣鼓出来的“深海被动声纳”原型机。
此刻，那仪器中央一块巴掌大小、镶嵌着细碎星尘砂的黑色水晶面板上，正疯狂地跳跃着紊乱的、强度远超以往的幽蓝色光纹！这些光纹不再是之前探测到的规律性背景噪音，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尖锐、极其急促、充满了…警告意味的脉冲信号！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异常能量波动！方位：正下方！深度：约4500米！能量特征…未知！危险等级…无法评估！”仪器连接的简易喇叭里，传出温惜（苏清鸢的助手，负责电子仪器）紧张到变调的合成音提示。
楚月冲到舷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防水帘。外面是漆黑如墨的深海，只有船上的灯火在幽暗的海面上投下微弱的光晕。但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在“鬼影礁”海沟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更深的地方，被惊醒了？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光芒，如同深渊巨兽睁开的独眼，在舷窗视野的边缘，海沟的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充满了冰冷、古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仅仅是一瞥，就让楚月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首冲头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光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深海声纳原型机上的警报光纹，却依旧在疯狂跳动，尖锐的脉冲信号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死死揪住了船舱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教…教授？那…那是什么？”年轻的助手温惜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楚月死死盯着那重归黑暗、却仿佛隐藏着无尽恐怖的海沟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指节发白。她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和凝重。
“不知道…”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它醒了。而且…它似乎…很不欢迎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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