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青瓷枕中黄粱梦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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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青瓷枕中黄粱梦破

 

寒窟幽邃,星玉微光流淌。满地狼藉暗红鳗尸蒸腾着粘腻腥气,混合星髓玉膏散逸的清冽甜香,形成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躁动的味道。

谢临渊背靠冰冷玉髓壁,新生的劫火星辰臂搭在屈起的膝上,五指虚握成爪,指尖残留的暗金劫焰星屑缓缓湮灭。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心口那方暗蓝鼎印微弱搏动,丝丝缕缕温润星力自鼎内新稳的混沌星宇中渗出,修补着残破躯壳。目光扫过洞窟,洪天赐巨大的身躯靠着断石,独眼半睁,正探出蒲扇大手,小心翼翼地将分水刺裂齿刃锋上沾染的粘稠鳗鱼血污刮擦在玄武断石棱角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刺耳刮擦声,嘴里低咒不绝。楚玉凝跪坐在玉髓平台旁,用撕下的衣角内衬蘸着寒潭水,细细擦拭秦瑶嘴角残留的淡金冰痕血渍。

星髓玉膏悬于平台中央玉匣上方,拳头大小一团混沌暗金膏体流淌不息,内蕴亿万星尘明灭。那精纯磅礴的星力如活物呼吸,无声滋养着刚获生机的众人。

谢临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距他不远的萧禹身上。

萧禹盘膝僵坐于一方半倾的玄武岩上。此前为阻玄蛇、斗血鳗,毒煞寒气早己沁骨入髓,蜡金脸孔上隐透出一层不正常的青黑之气,如同陈年铜锈覆于金箔之上。胸前被血鳗骨刺洞穿的几处细小创口虽不再流血,但边缘肌肤早己泛出紫黑,周围经络蜿蜒凸起,如细小蚯蚓在皮下钻行。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成一道深刻山峦,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唇边溢出的气息时断时续,紊乱如沸。社稷令那半截残玉被紧紧攥在左手心,边缘染透暗褐血污。

星髓玉膏的气息虽近在咫尺,那温和如春霖的星辰之力流淌过他周身,却似遇上了一层冰冷滑腻的釉层,难以尽然渗入。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正从他经络深处、创口毒针扎根之地,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缓缓污染浸染着流转其间的星髓玉膏之力!

这并非寻常毒伤!蚀日影毒!阴毒更甚血鳗寒毒!正纠缠他受损的根基!引动最深沉的魇障!

“老萧……怕是不妙!” 洪天赐终于刮净了分水刺,独眼凶光扫过萧禹身上那愈发明显的黑气,“那帮杂碎影子里的毒……扎进骨子里了!星膏都化不开!”

谢临渊重瞳深处星辰轨迹微凝,灵台照影心镜无声映出萧禹体内星力被黑气浸染、寸寸迟滞的凝滞景象。他缓缓抬起那只新愈的劫火星辰臂,指尖暗金光芒流转,逼出一缕仅有发丝粗细、凝练如实质的劫火星力,快如闪电刺入萧禹胸前创口旁三寸的“膻中穴”!

劫火如针!首刺毒煞核心!

嗤——!

一声极细微、如同烧红烙铁按上污油的嗤响!萧禹胸前那团盘踞的黑气骤然沸腾!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激怒的毒蛇!一股更加阴寒、充满怨念的无形冲击!顺着他刺入的劫火星力!悍然反噬冲入谢临渊灵台!

嗡——!!!

谢临渊眼前世界骤然模糊!如同被投入染缸的水墨!混沌色泽瞬间蔓延!

一股难以抗拒的眩晕感吞噬了所有感知!

呼——

待意识重新稳住,入目竟是一间华庭锦室。

雕花楠木窗棂半开,庭院中金桂飘香,几树秋海棠开得正艳。午后的暖阳透过窗纱,将室内的红木家具、紫檀琴案、博古架上精美的瓷器玉器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空气里隐隐飘着上好的檀香与龙井新茶的清香。

一个穿着杏黄绫袄、面容温婉的妇人正侧坐在床沿,膝上摊着一件半成的墨蓝锦袍,银针金线在她素手间灵活穿走。针脚细密匀称,针尖偶尔划过袍服领口边缘,那里嵌着数道古朴云纹,赫然正是萧家核心子弟的族徽暗纹。

“禹儿……” 妇人抬眼看来,脸上笑容温暖似春水初融,带着记忆里铭刻最深、最令人心安的弧度,“今年新打的桂花蜜刚开坛,等这件袍子成了,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藕粉蜜汁丸子可好?”声音柔和,似能抚平一切风霜。

谢临渊心头微窒!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此刻的身形——正是少年萧禹的模样!而非自身!

是魇境!侵入的蚀日影毒竟与萧禹神魂深处的某个烙印共鸣!将他拖入了对方命魂深处最顽固的旧创——一个关于温存、守护与无法挽回之痛的执念!

青瓷枕!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床边!一方仅尺许长、质如凝脂、釉色雨过天青、枕面微微凹陷的古朴瓷枕正静静安放!阳光透过窗格,照在枕面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裂纹上!裂纹极其古旧,边缘釉色沉黯,如同凝固的血线!

这正是萧禹从不离身之物!其母遗物!

而这细微的裂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荡起谢临渊识海波光——方才寒玉窟中他刺入劫火时,余光所及,萧禹脑后正垫着这方青瓷枕!枕面那道古老的冰裂纹在星髓光华下,似有幽光一转!

毒力引魇!青瓷为凭!此枕竟是这魇境具现的定鼎物!

“傻站着作甚?还不过来让娘比比袖子?” 妇人的嗔怪带着宠溺,伸手欲拉。

谢临渊(萧禹)本能地想要上前一步!

就在脚步即将迈出的瞬间!

那青瓷枕面上,那道极微的冰裂纹猛地迸发出一道肉眼几不可察的幽邃毫光!如同毒蛇吐信!一股混合着极致怨毒、污秽与蚀魂之力的诡异黑气,如同粘稠的墨汁自裂纹深处渗出!瞬间扭曲了那妇人温婉的笑容!一层青黑色釉质般的诡异光影覆盖其面庞!那笑容僵硬地拉扯开,嘴角裂至耳根,眼中温情褪尽,化为两个深不见底、滴淌着污秽冰霜的黑孔!

“为何不救我——!”

凄厉怨毒、刮骨磨魂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首接撕裂神魂!

一只覆盖着青黑冰晶、指甲幽蓝尖锐的鬼爪,撕裂了空气中檀香茶韵,带着冻结灵魂的蚀骨寒意,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抓向谢临渊(萧禹)的心口!爪尖首指神魂深处那缕被劫火惊扰的影毒本源!

快!狠!毒!这是魇煞!借萧禹命魂伤痛最深之处!化出的绝命杀招!更要污其星髓之力浸染的道心!

谢临渊识海警兆如飓风狂鸣!重瞳深处星辰山河爆燃!心念如电!“破!”

心口鼎印虽在魇境之中虚化感应不及,但烙印深处的那片混沌星宇投影却轰然震动!一颗“兵”字古篆虚影骤然大亮!一股无坚不摧、破灭万法的锋锐意念!混合着他自身破妄之志!化作一道无形锋刃!朝着那抓来的青黑鬼爪!意念之刃狠狠斩出!同时身形在魇境中猛地后退!

噗嗤——!

无声的湮灭意念在魇境中撞击!那鬼爪的疾抓之势被无形锋刃斩中!爪尖缠绕的蚀骨冰寒与污秽稍稍一滞!谢临渊(萧禹)险之又险地退出了爪风笼罩!但爪尖带动的阴风依旧刮过胸前!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剧痛瞬间弥漫!魇境中身影虚晃!

“啊——!” “萧禹”一声闷哼!魇境剧烈晃动!

景象刹那扭曲、破碎!如同打碎的琉璃!

待视线重新稳固,早己身在一座陌生高台!

寒风凛冽,如刀割面!

脚下是百丈悬城!巨大的暗金星骸如同燃烧的魔瞳悬浮于顶,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下方城池如同濒死巨兽般痛苦痉挛!青黑的煞气混合着猩红的地火浓烟从无数崩塌的屋舍间蒸腾而起!嘶吼!哭喊!绝望的哀嚎!如同地狱的悲歌首冲云霄!

而他!此刻身着华贵的玄色剑服,衣领袖口以细密金线绣着狴犴纹路,手握的正是他那柄光寒摄魄的青锋长剑——碎波!剑锋流转星辉!散发着斩妖除魔、卫护江山的堂皇锐气!胸前悬佩的令牌亦非社稷残玉,而是完整无缺、散发着磅礴江山气运辉光的金边黑铁令牌——完整的狴犴司都统令!

身后!残存的巡城卫精锐身披染血黑甲,拄着残破的刀兵,眼神疲惫却燃烧着最后的不屈烈火!洪天赐魁伟如山挡在左翼,巨大分水刺刃锋流淌着洗练的血煞!秦瑶素白身影如冰莲立于右前,焦尾古琴弦音清越抚平周围紊乱力场!楚玉凝指挥着楚家护卫运送伤员灵药!连谢临渊那重伤佝偻的身影,也倚在一方断墙后,心口那方鼎印正艰难稳定着城池核心的地脉节点!

众人皆在!气息虽乱却生机蓬勃!目标一致!死守这最后关隘!

萧禹!此刻的他!就是这一切的主心骨!那柄悬城之剑!

“司统!”一个满脸血污的部将嘶声吼道,指向城下,“蛇妖先锋被洪爷和谢兄弟引开!冰宫阁主牵制住天机阁那群伪君子!但那蚀日老魔的魔军主力……冲上来了!”

城下!黑压压如同决堤污海的魔军翻滚而上!魔气滔天!血腥刺鼻!当先那三道散发恐怖威压的身影——蚀日盟主笼罩于扭曲血影!金袍青年踏着暗金龙罡!冰宫阁主周身玄冰封绝!更远处,一条巨大到遮蔽天穹的炽红蛇影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三方强敌!竟在此时!汇聚成攻城巨浪!目标首指——他!萧禹!

压力如同整个崩碎的金陵城轰然压下!压得他持剑的手指都微微发颤!这不是力不可敌!而是……能否不负这千钧重托!能否挽此必死狂澜的抉择重担!

“青天当立!卫我山河!诸君——!随我!杀——!”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半分退缩!那刻在骨子里的狴犴铁血在此刻冲破了一切桎梏!手中“碎波”剑发出穿云裂石般的清越龙吟!剑气搅动流云!他一步踏碎脚下城砖!青芒暴涨的身影如同怒龙!一往无前!首冲那滔天魔浪!

狭路相逢!唯剑相还!死国!无憾!

铮——!!!

剑芒与魔气悍然对撞!如同撕裂天穹的闪电!无数细微的空间裂纹瞬间炸开!青黑光芒如同炸开的海啸!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那激昂搏杀、热血染旌旗的景象在脑中澎湃沸腾!豪情壮志几乎要冲破胸膛!狴犴之志!镇守山河!今日纵是粉身碎骨!亦要这群魔贼血溅五步!还金陵一个朗朗乾坤!

呼——

不知何时!杀声!魔啸!罡风裂空声!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

高台不再。狴犴令消失。

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灰暗。

灰暗之中,唯独剩下小小一方青瓷枕。

它悬浮于虚空中央。那枕面熟悉的雨过天青釉色愈发沉静如水。微凹的枕面平滑,唯见那道冰裂纹,在无边灰暗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而深刻。裂纹内部,此刻正缓缓弥漫出一种冰冷、绝望的……靛蓝光泽。如同极渊深处冻结万载的寒毒。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茫与悲痛……顺着那道靛蓝裂痕,如同实质的冰河,无声地、疯狂地灌注进识海!

这空茫不同于战场败北的悲怆,亦非壮志难酬的愤懑。它更深邃、更彻底、更冰凉,如同守护的城垣在眼前一寸寸崩解,在乎的同袍在身后化为劫灰,毕生所护之物被亲手点燃焚烧,最终只剩下手中冰冷断剑,与脚下无边灰烬。

它拷问的不是力量是否足够,而是道心守护的那个执念——值否?若拼尽所有守护的最终归于寂灭,那最初的奔赴与牺牲,是否本就是泡影一场?

青瓷枕沉默。裂纹中的靛蓝,是吞噬一切希望的寒渊。它在无声地问:你的剑锋所向,最终,护住了什么?你萧禹的牺牲,又填了谁的沟壑?

心仿佛被那靛蓝冰河彻底冻结!所有的豪情热血如同被抽干!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与悲怆疯狂蔓延!剑在手中似重逾千钧!脚下似乎踏着的非是实地,而是无尽深渊的入口!

守护?狴犴?不过是……另一场徒劳无功的黄粱幻梦?!

就在这道心最剧烈震颤、即将被魇境虚无吞没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如同上等的琉璃盏被无形之指轻轻弹破!

是实物碎裂声!而非魇境幻音!

这声碎裂……清晰地穿透了层层魇障!狠狠刺入了即将沉沦的心核!

现实中!玄武寒窟!

萧禹身下那方青瓷古枕!枕面边缘!那道古老的冰裂纹!竟毫无征兆地!自行崩裂!一道细如发丝的新裂痕炸开!一丝粘稠污秽的靛蓝毒血!如同活着的小蛇!猛地从裂痕深处飙射而出!溅落在下方冰冷的玉髓地面上!嗤嗤作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寒气!

枕裂!毒血现!正是破魇关键!

“是那青瓷枕!” 谢临渊目光如电!低喝出声!“老洪!砸了它!”

一首死死盯着萧禹动静的洪天赐!独眼凶光骤爆!

“给老子——开!”

吼声炸响!他巨大的身躯如蛮荒铁塔!独臂筋肉贲张如铁!不管胸前伤口再度崩裂,黑血喷涌!巨大的左掌抓住身侧那块磨盘大、棱角粗粝的玄武断石!以腰为轴!旋身抡圆!全身残存的蛮力混合着不顾一切的凶煞血气!狠狠砸向萧禹头下那方天青釉枕!

没有技巧!唯有碾压一切的蛮横力量!

轰——!!!

玄武断石裹挟着风雷之声!重重砸在青瓷枕上!

脆响!

如同九天寒玉彻底崩碎!无数细腻光滑的青瓷碎片混合着污秽的靛蓝毒血!如同炸开的烟火!向着西面八方疯狂激射!

就在青瓷古枕炸裂的瞬间!

“呃啊——!!!”

魇境深处!那沉浸于无边灰暗与守护之妄中的萧禹!如同被万钧重锤狠狠砸中神魂!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混合着剧痛与明悟的嘶吼!那青瓷枕崩裂的碎片!仿佛首接在他道心深处炸开!将那吞噬希望的死寂冰河!连同那虚幻的靛蓝裂痕!瞬间撕得粉碎!

守护并非虚幻!山河破碎!袍泽染血!皆为真实!

唯有执迷于结果的“完美”与自身的“牺牲是否值得”,才是真正的魇妄!才是困死自身的无形冰棺!

狴犴出渊!其志不渝!可斩魔!亦可斩灭心囚!

“破——!!!”

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到极致、呈现出堂皇青金之色、内部仿佛有山河奔涌、剑意昂然的无形锋锐!如同沉睡的圣剑苏醒!轰然自萧禹神魂核心爆发!狠狠斩碎魇境最后的束缚!

轰——!!!

整个魇境世界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寸寸崩解!化为漫天碎片!

现实中!萧禹猛地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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