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原以为自己会睡很久，但是她很快就醒了过来。
身体的黏腻感挥之不去，泥土、干涸的血迹、汗水和恐惧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紧贴着她的皮肤，让她感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心。
她坐起身，动作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隐隐作痛的小腹。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洞内，翎依旧在暖泉边，背对着她，银发如瀑垂落，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静谧的光泽。
他似乎在凝视着氤氲的水汽，又似乎只是在放空，身影与这洞窟亘古的宁静融为一体，完美得不真实。
苏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开口求助对她而言依然艰难，但此刻的需求压倒了对这个神秘存在的疑虑和抗拒。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干涩和长时间紧绷而更加沙哑：
“翎。”
那个身影微微一动，并未回头，但苏妩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水。”她指了指暖泉，“我想……洗洗。” 她艰难地说出请求。
翎缓缓转过身：“可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缓和，听不出情绪，“但这里的水，是维系此地的核心。不适宜用于清洗身体。”
苏妩的心微微一沉。
连洗个澡都这么麻烦？难道要她继续忍受自己脏兮兮的一身？
然而翎并未停顿，他伸手指向洞窟深处一个被藤蔓半掩、之前苏妩并未注意到的通道口：“我的沐浴之所，在那边。水是流动的，清冽洁净。”
苏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通道幽深，光线似乎更暗。
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跟着这个目的不明、强大到令人不安的存在……她本能地感到了抗拒和危险。
但身上黏腻污秽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几乎盖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安全吗？”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她需要确认，即使这确认可能毫无意义。
翎的金眸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内心的不安。他微微颔首：“栖云涧内，一切都很安全。”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妩咬紧了下唇，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她需要清洗，需要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感觉。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挣扎着从苔藓床上站起来。
身体依旧虚弱，脚步有些虚浮。
翎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只是转过身，率先走向那条被藤蔓遮掩的通道。
银色的发梢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黑暗中唯一的指引。苏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跟了上去，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通道不长，却比暖泉洞窟更显幽暗潮湿，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空气中有一种清新的、带着水汽的凉意，与暖泉的温热截然不同。
很快，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比暖泉洞窟稍小的天然溶洞。洞顶更高，有细小的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窟中央那一汪清泉。它并非暖泉那样的地热池，而是从一侧石壁的缝隙中汩汩涌出，形成一泓清澈见底的小潭，潭水满溢后，又沿着另一侧岩石的天然沟壑静静流淌出去，汇入看不见的深处。
水流声潺潺，带着山林间清泉特有的鲜活气息，在静谧的洞窟中显得格外悦耳。
潭水清澈得惊人，能清晰地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和随水流摇曳的、近乎透明的水草。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带着凉意的水汽，空气清冽，沁人心脾。
洞顶有几处裂缝，几缕天光顽强地穿透下来，在清澈的水面和的石壁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光柱中细微的尘埃缓缓浮动，更添一份静谧与神圣感。
翎停在潭水边，侧身让开。“水是活的，很干净。”他简单地陈述着事实，金色的眼眸望向那汩汩涌出的泉眼，仿佛在向苏妩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苏妩站在入口处，看着眼前这汪清澈得不染尘埃的潭水，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潭水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却看向翎，意思不言而喻。
翎似乎完全理解了她无声的请求。他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她，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潭水，面朝来时的通道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无声，身影很快融入了通道入口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挺拔而安静的背影，如同守护洞口的石雕。
“要是有需要的话，你叫我一声就可以”他平静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与潺潺水声交织在一起。
苏妩看着他完全背对自己的身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点。
她不再犹豫，迅速褪下那身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衣物。当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更多是解脱的轻松。她试探着将脚伸入潭水中。
冰凉！刺骨的冰凉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缩回来。
但很快，一种奇异的适应感传来，那冰凉并非难以忍受的寒冷，而是带着一种能涤荡污浊的清澈力量。她咬咬牙，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
清澈的潭水温柔地包裹住她疲惫酸痛的身体。
她蹲下身，让水面没过肩膀，捧起清冽的泉水泼在脸上、颈间，用力搓洗着头发和身体，仿佛要将昨夜的惊惶、绝望和所有的屈辱都一同洗去。
水流声潺潺，水滴从洞顶落下发出清脆的回响，还有自己清洗时带起的水声，构成了一个隔绝外界的宁静世界。
她偶尔会忍不住瞥向通道口那个背对着她的银色身影，他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尊守护的雕像。
她低头，看着清澈水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眼神复杂难辨。一个月……这个意外带来的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利刃。
但此刻，在这流动的清泉中，在身后那个强大而神秘的守护者带来的短暂庇护下，她至少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清洗持续了很久，首到她觉得每一寸肌肤都重新恢复了洁净，首到冰冷的泉水让她有些微微发抖。
她站起身，带起一阵水花，清冽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湿漉漉的身体。她迅速擦干，换上那身破旧但己尽力清洗过的里衣——外袍早己破损不堪，只能丢弃。
当她穿戴整齐，再次看向通道口时，翎己经适时地转过身。
金色的眼眸扫过她洗去污垢后略显苍白但干净清爽的脸，以及还在滴水的发梢，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平静地开口：
“好了？”
“嗯。”苏妩低低应了一声，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虽然疲惫和沉重的心事依旧存在，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污秽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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