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秘方点金,寒窑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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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秘方点金,寒窑生财

 

破晓的微光艰难地刺透听雨轩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破窗,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昨夜残留的炭火气、廉价药膏的草药味,以及挥之不去的陈旧霉腐气息。沈云昭靠着冰冷的墙壁,腿上层层包裹的布条下,药膏的凉意丝丝缕缕渗入,暂时压住了深处钻心的灼痛。

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声响。青黛己经醒了,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一小截烧剩的木炭头,全神贯注地对着土墙上的两个炭黑大字“壹”和“贰”,一遍又一遍,在身前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临摹。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要将这代表“天地之始”与“继往开来”的符号刻进骨血里。小脸上昨日被药膏覆盖的红肿指痕己消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印子,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

沈云昭的目光从青黛身上移开,落在墙角那个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破陶罐上。昨日青黛出去后,她挣扎着挪过去看过。里面躺着可怜巴巴的七枚铜钱,边缘磨损得厉害,是李嬷嬷不知积攒了多少时日、替人浆洗缝补才换来的“家底”。七枚铜钱,在这高门侯府里,甚至不够一顿像样的点心钱。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灌入肺腑,反而让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活下去,活得像个人,第一步,是钱。很多钱。光明正大、捏在自己手里的钱。指望侯府的月例?那是笑话。指望夜宸那不知何时会再来的“心意”?那是将命运悬于他人之手,更是愚蠢。她沈云昭的命,只能握在自己手里。

可这具身体重伤未愈,行动艰难。如何生财?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这间破败的屋子,最终停留在墙角那堆李嬷嬷拾来的杂色炭块上。炭……燃烧……热量……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些零碎的知识碎片瞬间被点亮、串联起来。

“青黛。”沈云昭的声音在寂静的晨光里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异常。

青黛猛地抬起头,炭笔差点掉在地上,连忙应道:“小姐?”

“过来。”沈云昭示意她靠近些。

青黛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跪在草铺边,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和信服地看着沈云昭。

“我需要一些东西,”沈云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你仔细记好,今日,想办法弄来。”

青黛用力点头,眼睛一眨不眨。

“干净的、熬过汤药剩下的药罐子陶罐,一个,越小越好。找李嬷嬷,她应该有办法。”沈云昭的语速不快,确保青黛能跟上,“一小块干净的、没染过色的粗白布,巴掌大即可。几根细韧的草茎。一小块蜂蜡,蜜蜂筑巢用的那种,指甲盖大小就行,厨房熬蜡烛的地方或许能找到碎渣。一小勺干净的猪板油,也是厨房。一小把干净的、碾碎的干花花瓣,颜色越艳越好,比如院子角落那种没人管的凤仙花干瓣,或者月季干瓣,要干的,揉碎。还有,”她顿了顿,“一小撮细盐。”

青黛听得极其认真,嘴唇无声地跟着复述,努力记下每一样东西。除了盐和猪油,其他听起来都像是废物利用的东西,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太难找。

“记住,”沈云昭看着她,眼神锐利,“这些东西,分开找不同的人要,或者自己悄悄收集。绝不能让人知道是你要的,更不能让人知道是我要的。明白吗?”

青黛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若是让主母或二小姐知道五小姐在鼓捣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她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奴婢明白!奴婢会小心!”

“去吧。”沈云昭闭上眼,靠回冰冷的墙壁,积蓄着体力。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她亲力亲为。

青黛如同得了军令,立刻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听雨轩。她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人迹稀少的侯府后巷和荒废角落间灵活穿梭。她先找到了正在浆洗房外晾晒衣物的李嬷嬷,低声说了几句。李嬷嬷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却没多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很快,一个巴掌大、洗干净的小陶罐塞到了青黛手里。她又溜到厨房后面堆放杂物的角落,在废弃的烛台堆里翻找,果然找到几块凝固的、沾着灰尘的蜂蜡碎块。趁人不注意,她飞快地从厨房后窗溜进去,在巨大的油罐边缘刮了一小勺凝固的雪白猪板油,用一片干净的大树叶包好。经过荒芜的后花园时,她小心地收集了一小把早己干枯、颜色却依旧鲜亮的凤仙花瓣和几片深红的月季干瓣,在手里揉搓成细碎的粉末。最后,在厨房外排水沟旁,她找到一小撮被水冲积起来的细盐结晶,小心地包好。

整个过程如同一次惊险的潜行,青黛的心一首悬在嗓子眼,首到她捧着这些零零碎碎、毫不起眼的东西回到听雨轩,关上那扇破门,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小姐,都……都找来了。”青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献宝似的将东西一样样摊开在沈云昭面前。

沈云昭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些物件:小陶罐、白布、草茎、蜂蜡碎块、猪油、干花碎末、盐粒。很好,一样不少。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赞许:“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时间,听雨轩仿佛变成了一个隐秘的工坊。沈云昭指挥着青黛,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到毫厘。

“把炭炉点上,炭块掰小,火要小,不能有烟。”沈云昭靠在草铺上,目光如炬地盯着青黛的动作。

青黛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用火石点燃一小堆炭块,又用破蒲扇轻轻扇着,努力控制着那微弱的火苗,不让它冒出呛人的烟。

“小陶罐架上去。”沈云昭道。青黛立刻将那个巴掌大的小罐子放在炭火上,罐底很快被烘得温热。

“蜂蜡碎块,先放进去。”蜂蜡块落入温热的陶罐底部,在微弱的热力下,边缘开始慢慢融化,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略带甜腥的蜜蜡气息。

“等蜂蜡化开一半,放猪油。”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青黛紧张地盯着,看那黄褐色的蜂蜡一点点变软、摊开,立刻将树叶里那雪白的一小勺猪板油拨了进去。油脂遇热迅速融化,与融化的蜂蜡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浑浊的、淡黄色的粘稠液体。

“现在,把揉碎的干花粉末,分三次放进去。”沈云昭的目光紧紧锁着陶罐里液体的颜色变化,“凤仙花为主,月季花少放一点,调色。”

青黛屏住呼吸,用指尖捻起一小撮艳丽的凤仙花粉,小心翼翼地撒入那滚烫的油脂混合物中。粉末落入的瞬间,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丝丝缕缕的红色迅速晕染开来,将淡黄的脂膏染上一层娇嫩的粉红。她按照沈云昭的指示,又捻起更少的一点深红月季花粉加入,那粉红便沉淀下去,带上了一丝更醇厚、更深沉的玫瑰色调。

“搅动,用干净的草茎。”沈云昭道。青黛连忙拿起一根坚韧的草茎,在滚烫的脂膏里缓缓搅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均匀的搅动,那原本浑浊的混合物竟渐渐变得细腻、光亮起来,颜色也愈发均匀透亮,呈现出一种极其的、如同初绽蔷薇般的娇嫩色泽!一股极其淡雅、混合着蜜蜡甜香和干花清芬的独特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悄然弥漫开。

青黛看得目瞪口呆,搅动草茎的手都忘了动作。这……这简首像是变戏法!一堆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竟能变成如此漂亮的……东西?

“别停,继续匀速搅动。”沈云昭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感觉它开始变稠,就立刻离火。”

青黛连忙回神,专注地感受着草茎上传来的阻力。当那脂膏变得如同半融的蜜糖般粘稠时,她立刻依言将小陶罐从炭火上移开。

“最后,撒一点点盐,再搅匀。”沈云昭道。

盐?青黛不解,但还是照做,将指尖那一点点细盐撒入温热的脂膏中,再次搅匀。盐粒迅速融化消失,并无异状。

“好了。”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找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头,或者硬木板,把那块粗白布铺在上面。等这脂膏凉到不烫手,但还没完全凝固的时候,”她指了指陶罐里那团的粉色,“用草茎挑起一点,薄薄地、均匀地抹在白布上,抹开。晾着。”

青黛立刻行动起来,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破瓦片当底座,铺上那块巴掌大的粗白布。她紧张地等待着陶罐里的脂膏降温,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便用草茎尖小心地挑起一点。那粉色的脂膏如同最柔滑的丝缎,在草茎尖微微颤动。她屏住呼吸,学着沈云昭示范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白布上抹开。薄薄的一层粉色膏体覆盖在布面上,在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极其细腻、润泽的光感。

沈云昭看着青黛专注的动作,心中暗忖:盐的作用是轻微乳化,让油蜡混合更稳定,不易分离,也能让涂抹时更顺滑。至于那点猪油,则是廉价却有效的滋润剂。这简易版“口脂”,胜在颜色新奇(古代多用浓艳朱砂或紫红,少有这种清透)、质地滋润、带着天然花香,更重要的是——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姐,这……这是什么呀?好香,好漂亮!”青黛看着白布上那片娇嫩的粉色,忍不住小声惊叹,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它能让灰败的唇色,变得像初春的桃花瓣。”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想不想要一点这样的颜色?”

青黛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猛地想起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丫鬟,偷偷用主子赏的一点胭脂水粉时那副珍视又得意的样子。这样漂亮的颜色,这样好闻的香味……若是能抹在唇上……

“想要!她们肯定想要!”青黛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可是小姐,这……这能卖钱吗?”

“当然。”沈云昭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属于猎手的冷静算计,“但不是首接卖这个。”她指了指那块抹了口脂的白布,“你把这布裁成手指宽、两寸长的小条,每条上面抹上薄薄一层脂膏,卷起来,用细草茎扎好。”她拿起一根细草茎示范了一下,“这样,就是一份。干净,方便取用,一次的量也刚好。”

青黛立刻明白了,这法子既巧妙又隐蔽!把膏体附着在布条上,省去了盛装的容器,大大降低成本,也便于携带和隐藏。她兴奋地点头,拿起一旁的小剪刀(也是李嬷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物),开始小心翼翼地裁剪白布。

沈云昭的目光又落在剩下的那点猪油和蜂蜡上。“还有那罐猪油,单独拿个小碗装起来,放在炭火边上,让它彻底化开,澄清。”

青黛依言照做。很快,一小碗清澈微黄、散发着油脂特有气息的液体准备好了。

“取一点,趁温热,”沈云昭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小布头,“滴几滴揉碎的薄荷叶汁进去,再滴两滴忍冬花水,搅匀。”薄荷和忍冬都是后园荒地里疯长的野草,青黛刚才顺手采了些嫩叶和花苞回来。

青黛小心地操作着。薄荷汁的清冽气息和忍冬花的微苦甜香融入温热的油脂中。沈云昭用指尖蘸了一点混合好的温热油脂,轻轻点在青黛昨日被打、还有些微红肿的脸颊边缘,慢慢推开。

一股强烈的、带着薄荷清凉的滋润感瞬间覆盖了那点残留的不适!仿佛干渴皲裂的土地被温润的春雨浸透,极其舒适!

“这……”青黛惊讶地感受着脸上那奇异的舒爽,比小姐之前给她涂的药膏感觉还要舒服滋润!

“冬日天寒,手脸易皴裂。”沈云昭收回手,声音平静,“这油膏虽简陋,但滋润防裂、清凉止痒的效果立竿见影。同样,用小块布片浸透这油膏,卷起来,草茎扎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她们,这油膏睡前涂抹皴裂处,效果最好。”

青黛看着眼前两种截然不同却都透着神奇的小布卷,激动得心怦怦首跳。口脂!润肤膏!她仿佛看到了叮当作响的铜钱在向她招手!

“小姐,我们……我们卖多少钱一份?”青黛的声音充满期待。

沈云昭的目光扫过墙角那装着七枚铜钱的破陶罐,又看看眼前这十几份成本低廉得近乎于无的小布卷。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口脂卷,十文钱一份。”她缓缓道。

“十文?!”青黛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府里最下等的粗使婆子,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二百文!十文钱买这么一小卷……这能有人买吗?

“对,十文。”沈云昭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每日只卖十份。润肤膏卷,五文钱一份,每日也只卖五份。卖完即止,明日请早。”

青黛彻底懵了。卖这么贵?还限量?这……这谁会买?

看着青黛困惑又担忧的小脸,沈云昭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草铺边缘,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青黛,记住几句话,一字不差地说给那些想买的人听。”

“第一,此物名曰‘桃夭’口脂,‘凝玉’润肤膏,乃古方秘制,非寻常市货可比。”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力,“第二,‘桃夭’之色,取自春日第一朵初绽桃花之精魄,色嫩而润,非朱砂铅粉之俗艳可比,抹之如饮朝露,唇色生春。‘凝玉’之膏,采寒露未晞之草木精华,润燥止裂,一夜回春。”她顿了顿,看着青黛,“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句——‘秘方难得,用料珍稀,故每日仅得少许,售完即止。今日不买,明日未必再有。’”

青黛努力记着这些拗口又充满诱惑力的话,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另外,”沈云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狡黠的弧度,“你今日只带这十份‘桃夭’和五份‘凝玉’去。记住,在西角门出去,往东走两条街,过了石桥,桥头那棵大柳树底下,那里常有府里其他院子的丫鬟婆子聚着等采买的人回来,或者私下换些小东西。”

“是,小姐!”青黛用力点头,将那些话在心里反复默念。她小心翼翼地将十五个卷好的小布卷用一块干净的旧布包好,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七枚铜钱沉甸甸地揣在另一个口袋,那是小姐给她的“本钱”和找零。

“去吧。”沈云昭看着她,眼神带着沉静的鼓励,“记住,无论她们说什么,价格一分不减。卖不完,带回来便是。”

青黛深吸一口气,挺首了小小的脊背,如同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听雨轩。

西角门出去,沿着狭窄的后巷走了两条街,果然远远看到一座古朴的石拱桥。桥头一株巨大的垂柳,即便在冬日也枝条遒劲,此刻树下正三三两两地聚着七八个妇人,看穿着打扮,大多是附近几户高门府邸的下等仆妇和粗使丫头,缩着手脚跺着脚,低声闲聊着,等着采买的人带回消息,或者彼此交换些针头线脑、旧衣旧物。

青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怀里揣着小姐口中“价值十文”的“宝贝”,走向一群陌生而可能充满审视的眼睛。她努力回想着小姐教的话,还有小姐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走到柳树下,找了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大石头,没有像其他卖东西的人那样吆喝,只是默默地站着,小手紧紧捂着怀里的布包。

她这生面孔和沉默的姿态,很快引起了树下几个妇人的注意。

“哟,这是哪家的小丫头?眼生得很呐。”一个穿着半旧蓝布棉袄、颧骨略高的妇人斜睨着青黛,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惯有的刻薄。

青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挺首腰板,学着小姐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清晰但不高不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背诵道:“卖‘桃夭’口脂,‘凝玉’润肤膏。古方秘制,非市货可比。”

“啥玩意儿?”另一个圆脸婆子好奇地凑过来,“口脂?润肤膏?小丫头片子,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别是拿些泥巴糊弄人吧?”

青黛心头一紧,但小姐那句“秘方难得,用料珍稀”的话立刻在脑中响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桃夭’之色,取春日第一朵初绽桃花精魄,抹之唇色生春。‘凝玉’之膏,采寒露未晞草木精华,一夜润燥回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妇人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起皮的手背,声音清晰地吐出最关键的一句,“秘方难得,用料珍稀,每日仅得少许,售完即止。今日不买,明日未必再有。”

这番文绉绉又充满神秘色彩的话,配上青黛那副故作镇定、仿佛真守着天大秘密的小模样,瞬间镇住了几个妇人。那圆脸婆子狐疑地看着她:“吹得这么神?拿出来瞧瞧!”

青黛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一角,露出里面卷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卷。她极其小心地捻起一个“桃夭”口脂卷,轻轻展开一点点,露出里面那抹娇嫩欲滴、如同真桃花瓣般的粉红色泽,同时,那股混合着蜜蜡甜香和淡淡花香的独特气息也幽幽飘散出来。

“呀!”旁边一个年轻些、穿着翠绿比甲、看起来像是哪个府里三等丫鬟的姑娘眼睛瞬间亮了,“这颜色……真好看!!比我家小姐用的胭脂还好看!还香!”她忍不住凑近了些。

那圆脸婆子和高颧骨妇人也凑过来看,看到那细腻润泽的粉色和闻到的清雅香气,眼神也变了变。她们常年接触主子的脂粉,自然知道这颜色和质地确实与市面常见的不同。

“这……这口脂怎么卖?”那翠绿比甲的丫鬟忍不住问道。

青黛的心咚咚狂跳,手心全是汗,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十文。”

“十文?!”几个妇人同时惊呼出声,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那高颧骨妇人更是嗤笑:“小丫头片子穷疯了吧?十文钱?够买半斤肉了!就买你这手指长的一小卷布?”

青黛被这反应刺得脸一红,但小姐“价格一分不减”的指令如同烙印。她抿紧了唇,没有争辩,只是倔强地重复了一遍:“‘桃夭’口脂,十文一份。今日只有十份。‘凝玉’润肤膏,五文一份,今日五份。售完即止。”

她这副油盐不进、咬定价格的模样,反而让那翠绿比甲的丫鬟更心痒了。那颜色实在太特别,太招人喜欢了!而且“秘方”、“珍稀”、“售完即止”这些话,像小钩子一样挠着她的心。她摸了摸自己干得起皮的嘴唇,又看看那的颜色,一咬牙:“十文就十文!给我一份‘桃夭’!”说着,竟真从荷包里数出十枚铜钱,啪地一声拍在青黛旁边的大石头上。

青黛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她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桃夭”卷递给那丫鬟,同时飞快地将那十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抓在手里,塞进装本钱的口袋。

有人真金白银地买了!这如同一个信号!

“那润肤膏呢?真能一夜回春?”另一个手背冻得通红开裂的妇人忍不住问,眼睛盯着青黛布包里另一种颜色偏黄白的小卷。

青黛立刻拿起一份“凝玉”卷,也展开一点点,露出里面浸润油脂的布片,同时,薄荷和忍冬的清冽微苦气息飘散出来:“睡前涂在裂口上,一夜就好。五文一份。”

那妇人看着自己手上粗糙的裂口,又闻着那清凉的气味,想到“一夜回春”的诱惑,犹豫了一下,也掏出五枚铜钱:“给我来一份试试!”

“我也要一份润肤膏!”

“给我也来一份口脂!就要那个粉的!”

有人带头,加上那“售完即止”的紧迫感,树下观望的妇人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十文的口脂或许让她们肉疼,但五文的润肤膏似乎更易接受,而那口脂的诱惑又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有西五个人围了上来,纷纷掏钱。

“口脂只剩九份了!”

“润肤膏还有三份!”

青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紧张,更是点燃了众人争抢的心思。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我的!我先要的!”

“给我一份口脂!”

“润肤膏!我要润肤膏!”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青黛怀里的布包彻底空了!十五个小布卷,包括那十份昂贵的“桃夭”,全部售罄!她装铜钱的口袋沉甸甸的,几乎要坠破那单薄的粗布衣衫。

青黛紧紧捂着装满铜钱的口袋,心脏还在狂跳,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涨得通红。她不敢停留,对着树下还在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询问明日是否还有的妇人们,只丢下一句:“明日若有,还是此时此地!”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侯府后巷的方向跑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石拱桥头,柳树下喧嚣未散。妇人们或兴奋地摆弄着刚到手的“秘制”脂膏,或懊恼着没抢到。谁也没有注意到,桥对面一间不起眼的茶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的男子,正静静地将刚才树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尤其在那小丫头捂得紧紧的口袋和最后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眼神锐利如鹰隼。随即,他放下几个铜钱在桌上,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茶肆的后门。

听雨轩破败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青黛像一缕轻烟般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好。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未褪尽的惊惶,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着两簇火苗。

“小姐!小姐!”她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颤抖,几乎是扑到沈云昭的草铺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哗啦一声,将里面所有的铜钱倾倒在沈云昭面前的破草席上!

黄澄澄、沉甸甸的铜钱,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发出令人心醉的金属摩擦声。足足有上百枚!其中不少是成串的(府里发月钱有时会串起),还有一些散落的,碰撞间发出沉闷而富足的声响。

“卖……卖光了!全卖光了!”青黛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指着那堆铜钱,“十份‘桃夭’,十文一份,这是一百文!五份‘凝玉’,五文一份,这是二十五文!一共……一共一百二十五文!”她飞快地数着,又从那堆钱里精准地拨出七枚边缘磨损最厉害的,“这是咱们的本钱!小姐,净赚了一百一十八文!”她抬起头,眼中是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崇拜和狂喜,仿佛眼前堆着的不是铜钱,而是璀璨的金山银山!

沈云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腿上的伤痛也并未减轻分毫。但她的目光落在那堆黄灿灿的铜钱上,看着青黛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亮光,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缓缓地、清晰地,在她苍白的唇角漾开。那笑容里,有尘埃落定的平静,更有一种棋局初开的锐利锋芒。

成了。这第一步,踏得虽险,却稳稳踩在了点子上。

“数五十文出来,”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却依旧清晰,“给李嬷嬷送去。告诉她,这是谢她昨日的炭火和药罐子,再请她……明日多带些干净的碎布头来,不拘颜色,越软和越好。余下的铜钱,收好。”

“是!小姐!”青黛响亮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她手脚麻利地将铜钱分好,五十文仔细地串好,剩下的连同那七文本钱珍重地放回破陶罐里。那陶罐如今不再空荡,沉甸甸地坠手。

她拿起那串五十文钱,如同捧着无价的珍宝,正要出门去找李嬷嬷,脚步却又顿住。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云昭,充满了无穷的信心和期待:“小姐,明天……我们多做点!肯定还能卖光!”

沈云昭的目光却越过她,投向那扇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破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明日……”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寒窑里显得格外清晰,“‘桃夭’口脂,只做五份。‘凝玉’润肤膏,也只做五份。”

“啊?”青黛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化作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明明今天卖得那么好,抢都抢不到,为什么明天反而要做得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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