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运使府邸的暖阁里，龙脑香混着酒气熏得人头晕。林烬跪坐在金丝竹帘后，指尖捻起一撮淡金色香粉，盐运使赵汝成的手指正急不可耐敲打案几：“萧少主说你能调出醉生梦死香——让本官尝尝神仙滋味！”
她垂眼将香粉撒进青玉狻猊炉。炉内炭火“噼啪”炸开星点，烟雾倏然化作妖娆腰肢，赵汝成喉结滚动着扑向虚影，却抓了满手空。
“大人莫急。”林烬袖中滑出砒霜蜡丸，“此香需引子……您最爱喝的梅子酿呢？”
赵汝成醉醺醺指向鎏金酒壶。壶身螭龙纹在烟雾里扭曲变形——三年前林家祠堂的香案上，也供着这样一壶毒酒。那夜父亲被强灌毒酒后抽搐的手指，正如此刻赵汝成伸向酒盏的胖手般颤抖。
“加三钱冰片，可梦昆仑仙山。”她笑着捏碎蜡丸，砒霜混着香粉落进酒液。赵汝成贪婪吞咽时，她袖口紫述香悄然弥散——腐心草毒激发致幻效果，盐运使眼前浮现的分明是谢贵妃寝殿的鲛绡帐，帐内伸出的却是一只溃烂见骨的手！
“娘娘饶命！”赵汝成突然惨叫翻滚，撞翻香炉抓挠自己脖颈，“林家灭门是谢家逼我的！那三百盐丁扮的土匪……”
铜镜映出林烬瞬间惨白的脸。原来阿灼是被盐丁的铁蹄踩断肋骨的——那孩子蜷在衣柜缝隙里，肋骨刺穿肺叶前还在喊“阿姐”。
“大人魇着了。”她蘸酒在案面画枯萎的紫述香，窗外鹧鸪声立刻转为三短一长。谢家死士的刀锋此刻必己抵住府外更夫的咽喉，而她将砒霜剂量又加三倍。
赵汝成在幻象里撕扯官袍时，萧砚的玄铁马车正碾过府外石桥。车帘缝隙间，林烬看见他指尖把玩着中富川战役的军报——那是十河存保败亡的捷报，沾血的纸页边缘却残留龙鳞金纹。
“香市总管用你的血喂了蛇纹陶罐。”萧砚掷来染血的香宗木牌，牌面刻着与赵汝成脖颈相同的抓痕，“今夜子时前若交不出真账册，你会和盐运使一样……烂在自己调的香里。”
更鼓敲响初更。林烬突然将整瓶醉生梦死香倒进火盆。“轰”的一声，烟雾凝成巨大婴孩笑脸，赵汝成痴笑着爬向幻象：“乖儿，爹给你挣了泼天富贵……”
这是他溺毙在秦淮河的私生子。三年前为灭口林家，谢贵妃派人绑了这孩子沉江。
“账册在观音像腹中。”林烬扶住盐运使的身体，指尖银簪刺进他后颈风池穴——父亲教过的医理此刻成杀招，穴位刺激让赵汝成短暂清醒：“你！”
“大人忘了？”她温柔拭去他嘴角黑血，“三年前您用铁钎捅穿我娘太阳穴时，我就在衣柜缝里看着呢。”
账册摔进萧砚掌心时，赵汝成喉管正发出“嗬嗬”怪响。林烬蘸他的血在窗棂画了朵七瓣梅——谢家死士的收尸暗号。
“砒霜发作时像急病暴毙。”她拔下簪子任血滴进香灰，“但加了三钱狼毒草的醉生梦死香……会让他看见最怕的冤魂索命。”
马车驶离府邸时，林烬在车窗反光里看见总管独眼。老头枯瘦的手指捻着香宗木牌，牌面蛇纹正吞噬赵汝成的血渍。
“香市三验不过是个幌子。”萧砚突然掐住她腕骨，“你真正想验的……是谢贵妃会不会为灭口杀赵汝成？”
腐草毒在脏腑里烧灼。林烬咳着血笑出声，车外飘来勾栏瓦肆的唱词：“……香非烟，烟非气，气通天！”
父亲当年吟诵这句时，正教她辨血葵粉遇热活化的特性。此刻车帘外漫天星河低垂，像极了陶弘景在茅山布七星香阵的夜——青烟通天处，心灯即北辰。可她的北辰早焚毁在那场大火里。
“我要赵汝成亲手献册谢雪衣。”她将香灰抹在萧砚刀鞘螭纹上，“账册里记着谢家私吞的八十万盐税……您说贵妃是杀他灭口，还是留他顶罪？”
刀鞘骤然压上她喉间。车外死士的弩箭在月光下泛蓝——箭镞淬了与香市如出一辙的尸蜡毒。
更鼓骤停。林烬突然掀帘抛出醉生梦死香残瓶，淡金烟雾在街面炸开七彩流虹。死士们捂眼惨叫时，她袖中银丝缠住为首那人的弩机。
“告诉娘娘……”丝线勒进对方脖颈瞬间，她声音甜如蜜饯，“三日后中元节，我送她一份大礼——用赵汝成的骨头雕的往生香插。”
玄铁马车冲进江左盟暗舵时，林烬染血的指尖正剥开赵汝成胃袋里抠出的蜡丸。油纸裹着半块兵符——可调动扬州水师的火器营。
“盐运使的买命钱。”她将兵符拍上棋盘，对面萧砚的棋子正困住“谢”字将旗，“但真正的账册……在您母亲妆奁夹层里吧？”
烛火噼啪炸响。萧砚眼底杀意漫过棋盘时，林烬嗅到他袖口逸散的婴香。此香能随人心念幻化形态，此刻烟雾里扭曲的分明是谢贵妃年轻时的脸！
“天监三年，陶弘景为梁武帝调婴香贺寿。”她突然捻碎香灰撒向烛台，青烟凝成宫装女子小像，“可若在香里掺入孕妇脐血……闻香者会看见此生最悔之事。”
棋盘轰然倾覆。萧砚剑尖抵住她心口，身后屏风却转出白发老妪——萧老夫人枯瘦的手里捧着真正的盐税账册，册页沾满降真香气息。
“谢雪衣用婴香操控先帝时，我就在熏炉旁添香。”老人声音像生锈门轴转动，“她为灭口毒杀我姊姊，却不知那晚我偷换了香方……”
腐心草毒在此刻噬穿肺腑。林烬蜷缩着呕出黑血，恍惚见阿灼举着紫述香跑来：“阿姐！芍药开花了！”
当年她为弟弟调的第一味香，是用芍药汁混紫述香制的驱蚊膏。此刻血泊里绽开的金线却缠成谢贵妃的九尾凤钗——往生香插需用仇人枕骨雕成，而萧砚的剑正悬在她命门之上。
“香市总管在用你的血养香蛊。”萧老夫人突然将香灰按进她伤口，“此蛊遇龙涎香则狂……三日后中元祭典，谢雪衣必焚御赐龙涎！”
(http://www.94xsds.com/book/85327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