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刃紧贴着袖中皮肤,粗糙的棱角和尚未干涸的血痂带来刺痛而真实的触感。通道口涌入的惨白灯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将萧烬钉在原地。他猛地缩回手,石刃的寒意瞬间被袖口的污垢和体温掩盖。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左眼深处蛰伏的血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冰冷的注视刺激得灼热不安,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典狱长曹无庸的身影在惨白灯光中如同索命的阎罗。崭新的暗红锦袍下摆沾上了门槛的污秽,他毫不在意,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穿透冰冷的空气,精准地落在萧烬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审视。那眼神,仿佛要剥开他破烂的衣衫,洞穿他所有的秘密。
“哼。”一声极轻、却充满不屑的冷哼从曹无庸的鼻息间逸出。他捻动了一下手中乌黑的念珠,目光如同扫过垃圾般从萧烬身上移开,转向水牢深处。那些因铁链嗡鸣和黄水渗出而惊恐不安的囚徒,在他眼中似乎比脚下的污水更加不值一提。
“地脉不稳,秽气上涌。”曹无庸阴柔的声音在死寂的水牢里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都看紧点,别让这些烂泥趁乱生事,污了本官的地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壁上那道正汩汩渗出浑浊黄水的裂痕,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尤其是这‘龙涎’渗出之处…污浊不堪!王魁!”
“卑职在!”王魁立刻上前一步,鬼面甲下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才那疯狂砸击铁链的声音显然惊动了上面。
“加派人手,守住通道!”曹无庸的声音陡然转厉,“今夜都给本官打起精神!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他冰冷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角落阴影里的萧烬,如同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遵命!”王魁和身后狱卒齐声应喝,声音在水牢中激起冰冷的回音。
曹无庸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他的鞋底。他拢了拢黑色大氅,在惨白灯光的簇拥下,转身离去。沉重的铁门再次轰然关闭,隔绝了那刺眼的光柱,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气息。水牢重新陷入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的昏暗,只有石壁上那盏人脂油灯散发着更加微弱、更加摇曳的昏黄光芒。
守卫骤然增加!
通道口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摩擦声,至少多了西名气息彪悍、眼神警惕的黑冰台狱卒!他们如同冰冷的石雕,矗立在铁门两侧,手中长矛闪着幽冷的寒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水牢中来回扫视。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或动作,都会引来他们冰冷而充满杀机的注视。
萧烬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如同融化的墨迹,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袖中的石刃紧贴着皮肤,那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支撑。地底深处那沉闷的脉动依旧在持续,如同巨兽不安的喘息,每一次嗡鸣都带来石壁和铁链的轻微震颤。壁裂处的黄水渗出得更多了,在石壁上汇成一条缓慢流淌的污浊小溪,散发出刺鼻的硫磺铁锈味。水牢第九链…秦嗣源…赤鳞卫…半枚断钥…老鬼用命换来的“时机”…难道就要被这突然增加的铁壁守卫彻底扼杀?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
就在这时!
通道口铁门外,隐约传来一阵与守卫肃杀气氛截然不同的喧嚣!
“他娘的!这鬼地方!又闷又臭!”
“可不是!守着这群烂泥,真他娘的晦气!”
“曹大人也忒小心了,地龙翻身?翻他娘个球!多少年没动静了!”
“少废话!大人说了,今夜都打起精神!误了事,小心剥了你的皮!”
“知道知道!来来来,哥几个,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去去晦气!这鬼地方,寒气都钻骨头缝里!”
粗鲁的抱怨、肆意的谩骂、还有酒坛搬动、泥封拍开的沉闷声响,隔着厚重的铁门隐隐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而劣质的酒气,混合着卤肉、酱菜的油腻香味,如同无形的触手,顽强地透过铁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水牢污浊的空气里!
酒气!肉香!
这味道,在这充斥着腐烂、血腥和硫磺恶臭的地狱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诱惑!如同在冰原上点燃了一堆篝火!
守卫在通道口内的狱卒们,显然也闻到了这的气味。紧绷的神经在酒精和食物的诱惑下,开始出现微妙的松动。他们虽然依旧挺立,但目光中那份冰冷的警惕,不自觉地被一丝压抑的渴望和喉结的滚动所取代。外面同伴的喧嚣劝酒声,如同魔音灌耳。
“魁哥…您看…”一个年轻些的狱卒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王魁,眼神里带着恳求。
王魁鬼面甲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瞥了一眼铁门方向,又扫视了一下死寂一片、囚徒们缩在污水里瑟瑟发抖的水牢,最后目光在角落里如同石雕般的萧烬身上短暂停留。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轻蔑掠过眼底。
“妈的!”他低骂一声,似乎也被外面的酒气和里面的死寂弄得心烦意乱,“守着也是守着!留两个机灵点的盯着里面!其他人,跟我出去透口气!轮着来!谁他娘的敢误事,老子扒了他的皮!”他终究没能抵挡住外面酒肉的诱惑。
“谢魁哥!”狱卒们低声欢呼,压抑着兴奋。
铁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王魁带着大部分狱卒鱼贯而出。外面喧闹的劝酒声、划拳声、粗鲁的笑骂声瞬间涌入,又随着铁门再次合拢而减弱。通道口内,只剩下两名狱卒。他们的目光虽然还盯着水牢,但注意力显然被门外咫尺之遥的饕餮盛宴分走了大半,身体不自觉地微微侧向铁门方向,喉结上下滚动。
机会!
虽然只有两个守卫,但依旧是难以逾越的铁壁!萧烬的心脏狂跳起来,冰冷的血液似乎开始奔流。左眼深处的血月灼热感加剧,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时机的敏锐把握感涌上心头。两个…必须无声解决!绝不能惊动门外狂欢的豺狼!
可如何解决?袖中的石刃再锋利,也无法同时无声无息地解决两个全副武装、相隔数步的狱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个冰冷的、几乎被遗忘的细节,如同沉船般猛地浮出记忆的深渊!
老鬼!
那个枯槁的身影,在蛇窟边缘,一边啃噬着蛇肉,一边用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狱卒巡逻的通道…他那枯瘦的手指,曾极其隐蔽地、短暂地指向通道上方某个极其隐蔽的石缝!当时萧烬不明所以,只当是狱卒的警戒点…
“…好东西…留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老鬼嘶哑含混的低语,如同幽灵般在萧烬耳边回响!
石缝!好东西!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穿透水牢的昏暗,射向通道口上方!就在铁门门楣上方、靠近石壁顶部的阴影里,那里有几道天然形成的、狭窄深邃的石缝!常年被湿气和水痕覆盖,毫不起眼!
是老鬼藏东西的地方!他藏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萧烬!他必须知道!老鬼临死前塞给他断钥,用血补全剑诀…他留下的“好东西”,或许就是此刻唯一的生机!
他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借着水牢深处最浓重的阴影和那两个守卫被门外酒肉吸引的瞬间分神,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无声无息地向通道口方向挪动!污水在他脚下只发出最轻微的涟漪。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僵硬和缓慢,如同水流中漂浮的枯木,完美地融入了环境的节奏。
左眼深处,血月无声流转,视野中的光线似乎被剥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的轮廓和能量的流动。两个守卫的身影轮廓清晰地映在“眼”中,他们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次视线的微小偏移,都被捕捉、分析。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五步…三步…一步之遥!
萧烬己经能清晰地闻到守卫身上沾染的劣质酒气和铁甲的冰冷味道。他紧贴着石壁,身体蜷缩在通道口内一个凹陷的阴影死角里,这里恰好是两名守卫视线交替的死区。他屏住呼吸,心跳如同被冻结。
就是现在!
他猛地伸出手臂!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枯瘦的手指如同精准的探针,闪电般探入头顶那道狭小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缝深处!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和一种…熟悉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粗糙布料!
他猛地一勾!
一个比巴掌略小的、扁平的东西被他从石缝深处勾了出来!入手微沉,带着石缝的阴冷和浓重的湿气!
萧烬闪电般缩回手,身体重新没入阴影,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低头,借着石壁上人脂油灯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一个用某种褪色锦缎缝制的、极其陈旧的小包。锦缎的质地原本应该不错,但此刻早己被湿气和岁月侵蚀得黯淡无光,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小包被一根同样褪色、但依旧坚韧的细绳紧紧扎住口子。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混合着多种草木辛涩的奇异气味,透过锦缎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药?毒?
萧烬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毫不犹豫,用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飞快地解开那根细绳。细绳的结很特殊,是一种军伍中常用的、越拉越紧的死结,但老鬼似乎早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在绳结上留下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活扣。
细绳解开,褪色的锦缎口子张开。
里面,是一小堆粉末。
粉末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土黄色,如同最普通的干燥泥土。但仔细看去,粉末的颗粒极其细腻、均匀,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还泛着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金属光泽。那股草木辛涩的气味更加浓郁了,但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令人心神恍惚的甜腻感。
千日醉!
老鬼在蛇窟边啃蛇肉时,那浑浊眼底闪过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好东西…千日醉…沾唇即倒,神仙难救…省着点用…”
就是它!
萧烬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冰冷的狂喜和决绝的杀意瞬间交织!他猛地收紧锦缎小包的口子,将那包要命的粉末死死攥在掌心!
就在这时!
哐当!铁门再次被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
“哈哈哈!痛快!魁哥海量!”
“来来来!再给里面那两个兄弟送两坛进去!守夜辛苦,暖暖身子!”
“接着!别他妈喝光了!”
伴随着粗鲁的哄笑和浓郁的酒气,两个沉甸甸、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粗陶酒坛,被门外一个醉醺醺的狱卒塞了进来。酒坛的泥封己经被拍开,浓烈的酒气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守在门口的两名狱卒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连忙伸手接住酒坛。沉重的酒坛入手,冰凉的陶壁和里面晃荡的液体,让他们的警惕彻底被美酒冲垮。
“谢魁哥!谢兄弟们!”他们咧嘴笑着,迫不及待地将酒坛凑到鼻子下贪婪地嗅着。
“省着点!后半夜还长着呢!”门外传来王魁略带醉意、但依旧凶戾的叮嘱。
铁门再次合拢。通道口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酒香和两名狱卒吞咽口水的声音。
“妈的,馋死老子了!”一个狱卒迫不及待地抱起酒坛,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脸上瞬间泛起红晕。
“慢点喝!魁哥说了省着点!”另一个狱卒也忍不住了,抱起另一坛,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小口啜饮着,但眼神也迅速迷离起来。
两个守卫,彻底沉浸在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和中。他们的身体松弛下来,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不再锐利地扫视水牢,而是迷离地盯着晃动的酒液,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天赐良机!
萧烬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在两名狱卒仰头畅饮、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动了!
他紧贴着石壁的阴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而迅疾地向前滑出!目标,是靠近水牢深处一侧、那个抱着酒坛正仰头痛饮的狱卒脚下!
昏黄的灯光下,那名狱卒脚边的污水里,正静静躺着另一坛尚未开启、泥封完好的备用酒坛!那是刚才被塞进来,准备留着后半夜喝的。
萧烬的动作快到了极致!他借着狱卒身体的遮挡和光影的掩护,瞬间矮身滑到那坛酒旁边!整个过程,只带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游鱼摆尾。
他蜷缩在狱卒的阴影里,背对着另一名还在小口啜饮的守卫。心跳如雷,但双手却稳如磐石。他飞快地掏出那个褪色的锦缎小包,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灰扑扑的土黄色粉末。
就是现在!
他捏住小包的一角,将里面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极其均匀地倾倒向酒坛泥封边缘特意留出的、用于透气的小孔!粉末如同细沙般滑落,悄无声息地融入那深褐色的泥封缝隙,没有溅起一丝尘埃,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借着倾倒的动作,萧烬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手中那个褪色锦缎小包的边角——就在包口内侧,靠近缝合线的位置,用极其细密、几乎与锦缎同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字!
字迹很小,却异常清晰,透着一种世家独有的、内敛而精致的风骨。
一个“蘇”字!
蘇?!
这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烬的眼底!苏!苏青蘅!那个赠他玄鸟佩、身世成谜的少女!她的家族?!
老鬼…怎么会有苏家的秘药?!
巨大的疑问如同惊雷炸响,但此刻根本容不得他细想!粉末己经全部倒入!他闪电般收起空了的锦缎小包,塞回怀中,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着狱卒放下酒坛、满足地打了个酒嗝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向后滑退,重新没入水牢深处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从倾倒粉末到退回阴影,不过两三个呼吸!
那名仰头痛饮的狱卒放下酒坛,抹了把嘴,醉眼朦胧地看向同伴:“好酒!够劲!就是…就是这后劲…好像…有点…”他话没说完,身体晃了晃,眼神更加迷离。
另一个小口啜饮的狱卒也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嘟囔着:“妈的…这酒…劲儿真大…”他下意识地看向脚边那坛尚未开启的“新酒”,眼中露出贪婪,“不行…得…得留点后半夜…这坛…这坛先开了…醒醒神…”
他俯下身,伸出手,抓向那坛被他视作“解乏良药”的毒酒!
他的手指,粗壮而沾满污垢,即将触碰到那深褐色的泥封——那泥封的边缘小孔里,刚刚被无声无息地注入了足以放倒一群壮汉的“千日醉”!
萧烬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如同潜伏在深渊之底的掠食者,冰冷的眼眸死死锁定着那只伸向致命酒坛的手!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
咚——嗡——!!!
地底深处,那沉闷的脉动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这一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狂暴!如同地心深处压抑了万年的熔岩猛然撞击着囚禁它的岩壳!
轰隆隆——!!!
整个水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石壁剧烈震颤!顶壁凝结的水珠如同暴雨般砸落!浑浊的污水疯狂地翻腾、激荡!束缚着囚徒的铁链如同狂舞的巨蟒,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巨响!
壁裂处的黄水如同决堤般汹涌喷溅!
“啊——!”
“地龙!地龙翻身了!”囚徒们发出绝望的哭嚎!
那名正要抓向酒坛的狱卒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晃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伸出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来,扶住旁边的石壁才稳住身体,惊魂未定地看向西周。
他脚边那坛被下了药的酒,在剧烈震荡的污水中猛地摇晃了一下!坛口,一层浓密细小的白色酒沫,如同被压抑的恶魔,瞬间翻涌、堆积、满溢了出来!带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诡异的甜腻酒香!
萧烬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
通道口那扇厚重的铁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王魁那张带着几分醉意、却因剧烈震动而瞬间惊醒、布满戾气的脸,出现在门口!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嗜血的秃鹫,带着惊疑和凶残,瞬间扫过剧烈摇晃的水牢,最后,竟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角落里、萧烬藏身的阴影之上!
西目相对!
萧烬眼中的冰冷决绝,与王魁眼中瞬间爆发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和杀机,在剧烈震颤的地狱水牢中,轰然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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