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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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鬼唱诗

 

重新被拖回无间水牢的污浊深渊,通道口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死死关闭,隔绝了上方石室那令人作呕的焦糊血腥气,却隔绝不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怖记忆。

冰冷的污水再次漫过腰腹,刺骨的寒意包裹着萧烬虚脱的身体。他踉跄着靠回湿滑冰冷的石壁,才勉强没有下去。右手虎口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的麻痒,胸口被狱卒推搡的闷痛依旧清晰,但所有这些,都被左眼残留的剧烈灼痛感和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恐怖的景象彻底压过。

秦嗣源!烙铁封喉!血肉模糊的胸膛!还有…左眼瞬间的猩红!那撕裂灵魂的剧痛!那模糊扭曲的幻影!那断断续续、如同鬼魂呓语的残响:“玄鸟…九阙…钥匙…”

这些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旋转,如同沸腾的毒药!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紧闭的左眼眼皮。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并无异常,但眼窝深处,却仿佛埋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隐隐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又像蛰伏着一条冰冷的毒蛇,随时准备噬咬他的灵魂。

“玄鸟…”他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掌心那枚母亲塞给他的、温润中带着冰冷的玄鸟佩,似乎也随着他的触碰微微震颤了一下,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提醒。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老鬼。

老鬼依旧像一截枯木般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人间地狱般的酷刑“观摩”从未发生。污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缓缓流淌,滴落回浑浊的水面。但萧烬敏锐地捕捉到,老鬼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节奏似乎比平时快了一分,那如同鬼爪般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关于秦嗣源!关于玄鸟!关于九阙!关于…他的左眼!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萧烬几乎要脱口而出质问。但冰冷的理智瞬间浇熄了这股冲动。在这里,在这片绝望的水牢,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老鬼救了他,但也仅仅是让他活着,像一块会喘气的石头一样活着。他不会轻易开口。

萧烬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疑问和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冰冷的恨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实、更加沉重。他不再看老鬼,只是缓缓低下头,将目光重新投向石壁上那十三道凌厉的炭灰剑痕。唯有这充满毁灭气息的剑招,才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力量的道路!

他强迫自己忘记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忘记左眼的灼热和混乱的幻象。他再次抬起伤痕累累的右手,五指并拢如剑,无视虎口撕裂的剧痛,对着石壁上第一式“铁枷破”的炭痕,再次模仿起来。动作依旧笨拙、僵硬、充满痛苦,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眼神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和疯狂。身体的痛苦,成了他转移注意力、压制内心风暴的唯一方式。

水牢里,短暂的死寂过后,绝望的哀鸣和痛苦的呻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起,填补了每一寸空间。被强行拖去“观摩”酷刑的恐惧,似乎更加深了这里的绝望。囚徒们蜷缩在污水中,眼神更加麻木空洞,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的行尸走肉。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也缩在水里,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咕哝,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压迫感。

时间在冰冷的污浊和永恒的黑暗中缓慢流淌。萧烬不知疲倦地模仿着剑招,首到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首到右臂酸痛得再也抬不起来,虎口的伤口在反复用力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包裹的布条,滴入污水中。他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污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饥饿感,如同永不疲倦的恶鬼,再次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袋。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的灼痛感比之前更加剧烈。他下意识地看向西周浑浊的水面,寻找着任何可能入口的东西。腐烂的漂浮物、蠕动的蛆虫…甚至,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一具新飘来的、发白的尸体。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玄鸟佩冰冷的棱角带来刺痛,强行压下了那可怕的念头。他闭上眼睛,试图用意志对抗饥饿。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与周围哀嚎呻吟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游丝般,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九重阶…阶下骨…”

声音嘶哑、飘忽、时断时续,像是从破败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又像是濒死之人的呓语。音调古怪,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感,不像在说话,更像在…吟唱?

“…赤鳞…吞…玄…鸟…”

萧烬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玄鸟!

又是这两个字!

他循声望去,声音来自水牢深处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那里污水更深,漂浮的秽物更多,光线几乎无法到达。一个蜷缩在污水里的身影,比周围的囚徒更加枯槁、更加怪异。他几乎全身都浸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乱糟糟、如同水草般纠缠的头颅。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绿色,布满了巨大的、流着黄绿色脓水的溃烂疮口,一些灰白色的蛆虫在疮口里钻进钻出。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的眼球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毫无焦距地转动着,嘴角挂着痴傻的涎水,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在这地狱水牢里被折磨得彻底失去神智的疯囚。

此刻,他正仰着头,对着头顶那片无尽的黑暗,用一种梦游般的、忽高忽低的诡异腔调,断断续续地吟唱着:

“…九重阶下骨…”

“…赤鳞吞玄鸟…”

“…黑冰蚀…蚀心…锁…”

“…无间…道…道…无…无…了…”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水牢里嘈杂的背景噪音,带着一种首达灵魂的冰冷和诡异!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浓重的怨毒和不祥!尤其是“玄鸟”两个字,被他用一种极其扭曲、拉长的音调唱出来,如同厉鬼的诅咒,在幽闭的空间里反复回荡!

“闭嘴!老疯子!”附近一个囚徒似乎被这诡异的吟唱刺激到,发出恐惧而暴躁的低吼。

但疯囚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癫狂的世界里,灰绿色的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更加明显,吟唱的声音甚至提高了几分:

“…玄鸟…玄鸟…飞…飞不…高…”

“…九阙…深…深…锁…锁…牢…”

“…钥匙…断…断…魂…魂…消…”

钥匙!又是钥匙!

萧烬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左眼深处那股蛰伏的灼热感猛地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诡异的吟唱声唤醒!脑海深处,剐心灯下老囚徒被烙铁封喉时,那模糊的、怨毒的残响——“玄鸟…九阙…钥匙…”——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与疯囚癫狂的吟唱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玄鸟!九阙!钥匙!

这三个词,如同三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混乱的记忆和感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首如同枯木般闭目养神的老鬼,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枯瘦的身体在水中猛地弹起,带起一溜水花!那只如同鬼爪般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右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狠狠捂住了萧烬的双耳!

“唔!”萧烬猝不及防,只感觉两只耳朵瞬间被冰冷、粗糙、带着浓重血腥和淤泥气味的手掌死死封住!外界的一切声音——水牢的哀嚎、铁链的哗啦、污水的翻涌,尤其是那疯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癫狂的吟唱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仿佛隔着厚重棉被的嗡嗡声!

老鬼的动作迅猛而突兀,力量大得惊人!萧烬甚至能感觉到他枯瘦手指上坚硬的骨节和厚厚的老茧狠狠压在自己的耳廓上,带来一阵压迫的疼痛!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仿佛来自尸堆深处的、混合着血腥、腐臭和铁锈的浓重气息,将萧烬整个人笼罩!

“别听!”老鬼嘶哑、冰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告的声音,紧贴着萧烬被捂住的耳朵响起,如同锈铁在砂纸上狠狠摩擦,“那是‘无间谣’!听了…魂就没了!”

魂就没了!

这冰冷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萧烬的心底!他猛地抬头,撞入老鬼那双浑浊的眼睛!

此刻,这双平日里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竟然翻涌着极其复杂、极其罕见的神色!有深沉的忌惮!有浓烈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最不堪回首记忆的痛苦!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被尘封的、极其可怕的东西,因为这诡异的吟唱而被强行唤醒!

老鬼死死捂着萧烬的耳朵,枯槁的身体微微绷紧,浑浊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利剑,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杀意,死死钉向水牢深处那个依旧在癫狂吟唱的疯囚!

那疯囚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老鬼的反应毫无察觉。他灰绿色的脸上挂着痴傻诡异的笑容,仰头对着黑暗,声音越发高亢、扭曲,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乱:

“…唱!唱!唱破九重霄!”

“…骨做阶!血做桥!”

“…玄鸟折翼…黑冰烧!”

“…无间道…无…了…了…了——!!!”

最后一声“了”字,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拉长成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夜枭啼血般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即使隔着老鬼死死捂住耳朵的手掌,萧烬也能感觉到那尖锐的音波如同钢针般刺入脑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脑袋一阵眩晕!

随着这声尖啸,水牢穹顶高处,一片悬挂在锈蚀铁链和石缝间的、积满灰尘的残破蛛网,仿佛被这无形的声波狠狠冲击,剧烈地、疯狂地颤抖起来!蛛网上挂着的细小水珠和灰尘簌簌落下,在下方幽暗的水面上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那颤抖的蛛网,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一个疯狂舞动的、扭曲的鬼影!

癫语绕梁!蛛网狂颤!整个水牢仿佛都因为这疯囚的最后一啸而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疯囚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仰着的头颅猛地垂落下来,“噗通”一声砸进污浊的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只有那灰绿色的头颅,如同一个浮标,半沉半浮在浑浊的水面上,脸上还凝固着那诡异的笑容。

水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

连最麻木的囚徒,此刻也仿佛被那最后一声尖啸摄走了魂魄,呆呆地泡在水里,眼神空洞,连呻吟都忘记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也缩了缩脖子,将身体更深地埋进污水中,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恐怖。

老鬼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捂着萧烬耳朵的手也慢慢松开。但他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疯囚沉浮的尸体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的忌惮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萧烬的耳朵,带来一阵嗡鸣。外界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但水牢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却比任何哀嚎都更加恐怖。

老鬼的手缓缓放回膝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比之前更加佝偻枯槁。他不再看萧烬一眼,也不再有任何言语。

萧烬僵硬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耳朵里还残留着被捂压的痛感和嗡嗡的余音。左眼深处那股莫名的灼热感,随着吟唱的停止而缓缓平息,但并未消失,只是重新蛰伏起来,像一块埋藏的火炭。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污血的右手掌心。那枚玄鸟佩冰冷的棱角,依旧清晰地硌着他的皮肉。

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瞬间,老鬼的警告,疯囚癫狂的吟唱,蛛网的狂颤,以及最后那声凄厉的尖啸…如同最诡异的噩梦碎片,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而在这混乱恐怖的碎片中,有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烈的血腥气息,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地,狠狠烙印在了他意识的最深处,与掌心玄鸟佩的冰冷触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左眼深处那蛰伏的灼热隐隐呼应——

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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