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林西县一派静谧。巷口残墙里有人掏出暗藏的包裹，高溯摘下面罩，翻看手里的账册，指腹着那一行笔迹。
那笔银流，终于有了端倪——正是通往那桩空田旧案背后的线索。
他抬眼看向远处灯火，眉眼一寸寸沉下去，半晌，才负手而去。
这一夜，他独自飞身入林言之的新宅。
——
林言之沐浴更衣，发上还带着一层潮意。她正背对铜镜，抬手理着半敞的衣襟。烛光映在肩颈雪白一寸，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忽然，屋脊一声轻响，极轻，却足以令她神色一凛。
她几乎未作思索，翻手抄起案上一枚短刃，猛地回身，眼底冷光一闪。
窗棂破风，微微晃动。
斗笠下的人影在暗影里落下，双手抬起，语气里竟透着点无奈：“林姑娘，且慢。”
她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倏地染红：“……殿下？！”
窗棂轻晃，人影落下。高溯缓缓取下斗笠，薄唇微弯，像是不觉半点尴尬：“在下唐突，惊扰清修，罪过。”
林言之呼吸紊乱，衣襟松着一半，手腕仍绷着未放下短刃。她盯着他片刻，垂了垂眼，终究忍住了。
“……若再有下次，”她声线有些发紧，仍强作镇定，“我可不会只动手这一次。”
高溯将斗笠挂在一旁，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林姑娘行事，向来心细。我若不小心点，怕早就被你关在门外。”
她收了短刃，转身面对他，眼底微凉：“你到底何时学会深更半夜登人屋檐？”
“这不算难。”他目光落在她鬓边未干的水痕上，有些调笑的看着林言之微湿的青丝。
林言之挑眉，抬手理好衣襟。
片刻沉默，气氛不再冷硬。只是有一点暧昧，不动声色晕开来。
“王爷，坐下说吧。”她转过身，理了理垂下的青丝，声音有些哑，“我先换件衣裳。”
他背过身，静立片刻，低声道：“……好。”
片刻后，她换了素衣再出，才与他隔着案席对坐。
“殿下，”看着桌上的多出来的账册，她率先开口，嗓音低淡，“既然要送东西，为何偏要选这样的时候？”
“因为，”他抬眼，首视她，语气一字一顿，“这账册，非交你之手不可。”
她垂眸翻看那一封封账册，指腹缓缓，像在确认那纸上墨迹是不是真的。
“若我说不愿呢？”
她语气很淡，却低得近乎压在胸口。
高溯看着她，神色不改：“那我便另寻人。”
她没抬头，只缓缓阖上册子，许久不言。
“你会接下。”他语气不疾不徐，眼底却是一丝她读不出的情绪。
她抬眼看他，嗤笑：“殿下怎知？”
“因为你不是旁人。”他望着她，轻声开口，低沉而缓，“此桩事了，以往京城被诬贪墨流放的京官也有可能翻案。”
她抬眼，盯着他，眼底终于浮上一点凌厉：“所以你就认定我会接。”
“不是认定。”他轻轻摇头，语气不再带笑，“是……我知你心里，比旁人更恨。”
这句话落下，她指尖一寸一寸收紧有放松，心知高溯在暗示她的身份。
林言之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知，声音淡下去：“好，既要我帮忙，这回……打算给多少酬劳？”
他缓缓笑了：“你倒算得真精明。”
“我是商人。”她微微抬下巴，“自然先问清楚。”
高溯靠在窗棂，半边身影没入夜色。语气里竟有几分无奈：“好。只要你肯应，我把我身上所有……都给你。”
她微愣，心口一滞。那话太轻，也太重。
半晌，她轻轻笑了笑，别开脸：“殿下，还是一如既往……没一句正经。”
许久，林言之忽然偏头看他，轻声道：“王爷再深夜而来，若真被人撞见，你我名声，未必还要得。”
高溯看着她，眼底一寸笑意，薄得近乎凉意：“林姑娘，若真有一日要传闲话……不妨由我先开口。”
她看他，唇边浮起一点淡淡的笑：“说什么？”
“说我心悦你。”
那句话落下，烛火一晃，西下俱静。
她一瞬没出声，指尖在案上缓缓，似要说什么，终究只是抿了唇：“王爷，没一句正经。”
他眸色极淡，挑眉看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那一刻，气氛里忽然有点说不清的东西，既锋利，又软薄。
寂静里，两人对视。烛火一晃，像要烧透这一室克制。
两人说到很晚。
他走时，林言之一动不动，只将手指压在那册子上，低低开口：“若真走到那一步……你要护住的人，不止我。”
他步子一顿，背影没回头，只留一句：“我知道。”
夜风吹过，窗纸微响。
——
那几夜，他又来过几次，来去无声。
终于有一夜，霜杏捧着一摞新裁的布料，神色古怪地敲了门。
“小姐……”她嗓音很低，“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人来过？”
林言之手指一紧，缓缓将灯挑亮。
“……霜杏。”她淡淡道，“我若真要避讳，便不会让你知。”
霜杏怔怔看她，鼻尖发酸：“可我怕。”
“怕什么？”
“怕你有危险。”
林言之一瞬没说话，片刻，她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傻话。”
烛光映在两人肩头，窗外虫声沙沙。
她心里知道，有些话一旦挑明，再收不回。
可那一刻，她什么都没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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