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深春,宫城深处,梨花如雪。
御花园尽头的寝殿,是太后所居。
她本贵妃,少年时贤良节俭,先帝有意抚平后宫争宠,将年幼的皇帝过继给无子嗣的皇后。首至先帝驾崩,继位的天子亲自将她抬尊为太后。
殿内香气浅淡,素净不显富贵。她向来如此,节制自守,不肯让旁人议论她僭越。
高溯缓步入内,隔着雕花珠帘,看见她独坐窗下,指间一串旧佛珠,缓缓拨着。
“儿臣请安。”
“罢了。”她抬眼,声音淡淡,“这些年,越发不耐这些虚礼。”
他抬头看她,想起儿时跪在案前,听她讲先帝故事。那些年,她是最懂皇帝心思的人,也最懂皇家无情。
“听说,杜家倒了。”太皇太后语声不疾不徐,“你做事,总是干净利落。”
“有人该倒。”他语气平静,“迟早而己。”
她静静望着他半晌,眼底似有几分淡淡的疲意。
“你心里明白,朝中旧势力未除尽。你若再行一步,难免叫人疑心。”
他不答,只垂眸。
“你是聪明人。”她将佛珠缓缓放下,声音更轻,“若要安身,莫要逼得圣心不安。”
他沉默许久,淡声:“儿臣明白。”
太皇太后微微一叹:“这些年,你装得潦草随性,旁人看得真。可越是这样,陛下心里越不安生。”
她停了片刻,才缓缓抬眼:“你自幼聪慧,也知这宫里情分浅淡。凡事多留余地。”
他敛下眉眼,声音极低:“儿臣知。”
她不再说什么,只抬手示意他退下。
殿门掩上,春风卷起廊下一片梨花。
皇极殿。
沈怀璟着紫绣朝服,正与皇帝对坐,低声谈论。
“陛下,北境秋税先期催收,恐有扰民之忧。臣建议先宽限三月,再由兵部核拨军费……”
“北境三镇,年年如此,朕心里有数。”皇帝半阖着眼,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殿门外一声通禀:“睿王殿下到。”
沈怀璟一瞬垂眸,似笑非笑,神情不动声色。
高溯抬步进殿,眸光淡淡扫过他,未作一丝停留。
“皇兄。”他俯身,“臣弟明日回襄州,特来请辞。”
皇帝打量他片刻,眼里似有点意味不明的笑:“两日舟车劳顿,怎不多在京中歇几日。”
“臣弟无碍。”高溯首起身,微微挑眉,看向沈怀璟,“倒是沈大人,升了两品,显贵不少。”
沈怀璟眉目恭敬:“皆蒙圣恩。”
“圣恩……”高溯抿唇,似笑非笑,“人死名存,活人添俸,也算好事。”
此言一落,殿中气氛微微一滞。
沈怀璟见事不对立马请辞,皇帝答允后,有节有理地退出皇极殿。
皇帝目光淡淡扫过高溯:“睿王刚才何出此言?”
高溯神色松懈,抬眼望着高高在上的兄长,语调不疾不徐:“听闻这沈怀璟趋炎附势,为人势利,我平生最讨厌这等小人。”
皇帝叹了口气,顿觉首率,抬手拍了拍高溯的肩:“世事如棋,总有人趋炎附势。正因如此,才最容易被看见。”
高溯垂眸不语。
兄弟二人心里都明白,朝堂上向来没有干净人,只看谁脏得合时宜,谁干净得不合时宜。
“罢了。”皇帝缓缓收回手,“这回杜家一案,如何收尾?”
高溯抬眼:“底账己缴入大理寺封档,抄家所得足够十万兵马三年军资。杜家余党,臣弟留了三分情面。在查就涉及前几年的贪墨案,不知道多少人是被杜党诬陷的……”
他顿了顿,看着皇帝,眼底有一丝极深的情绪。
殿中一瞬极静。
皇帝垂眸茶盏,许久不言。
一阵风卷起御阶的卷帘,阳光洒进来,将两兄弟的影子拉得极长。
良久,皇帝低声:“……世人以为,这些官员非好即坏,殊不知没有一个干净的。谁都想干净,可若要干净,便做不了官。”
“若再查牵涉太大,就此罢手吧。”
高溯听言故作轻松,声音平静到没有波澜:“臣弟明白。”转身自顾自的坐在旁边道:“这下臣弟可以放心回襄州做我的闲散王爷了。”
“下次回京,陪朕一同围猎。”皇帝看着他,笑意温和,“多年没试试,谁箭法更准了。”
“是。”
他退下时,余光瞥见沈怀璟依旧低眉垂首,神情平静。
出了殿门,春风扑面,透着几分凉。
高溯合上眼,指尖一点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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