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暴雨在黎明前收了尾，青云阁的青石板路上落满淡粉色的桃花瓣，被晨露浸得发亮。林杉杉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山下蜿蜒的官道，手中的抹布不知何时被绞出了水痕 —— 萧封腾说今日会来，此刻该是巳时三刻，他的青骢马该转过那道山弯了吧？
"杉杉师妹，别擦啦，案板都快被你磨穿了！" 小翠抱着一捆新采的梅菜跑进来，鼻尖沾着泥点，"刘执事说，天凌宗的马车己经过了半山腰，带的随从比咱们全阁的人还多呢！"
林杉杉回过神，看着案台上码得齐整的五花肉 —— 昨夜她特意选了五层分明的腩肉，用山泉水浸了整夜，此刻表皮己用蜂蜜炙得焦黄，刀痕间渗出晶莹的油脂。梅菜是后山老坛里的陈货，去年秋天她加了桂花重新腌制，此刻泡在清水里，竟透出丝丝清甜。
官道上，萧封腾掀开马车帘子，目光掠过满山新绿。青云阁的屋檐在树梢若隐若现，晨雾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酱香，正是梅菜扣肉独有的醇厚。他摸了摸袖中半幅残卷，想起昨夜在群英楼看见的场景：林杉杉站在火光里，围裙上沾着面粉，却用那样笃定的眼神说出 "最好的防守是让对手舍不得伤害你"。这个女人，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温度。
马车在山门前停下，随从们刚要搬下礼物，却见木门 "吱呀" 打开，李伯佝偻着腰站在门后，浑浊的眼睛在萧封腾腰间玉佩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萧公子里面请。" 林杉杉迎出来，袖口还沾着梅菜的碎屑，"厨房火正旺，扣肉刚上锅蒸呢。"
穿过回廊时，萧封腾留意到墙上斑驳的剑痕，分明是 "天凌宗" 入门招式的路数。李伯的脚步忽然顿在一幅褪色的山水画前，指尖轻轻划过画中凤凰的尾羽 —— 与林杉杉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厨房内，蒸笼的热气模糊了窗纸。林杉杉掀开笼盖，酱红色的扣肉在蒸汽中颤巍巍的，梅菜吸饱了油脂，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小心翼翼地将盘子倒扣，肉片如红云叠翠，汤汁顺着瓷白的盘沿缓缓流淌，酱香混着梅菜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公子尝尝？" 她递过竹筷，看着萧封腾夹起一片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在筷尖轻颤，咬下时，皮层的胶质黏着唇齿，瘦肉部分却酥烂入味，梅菜的咸鲜与蜂蜜的甜在舌尖化开，竟比记忆中母亲做的还要多几分山野的清冽。
萧封腾忽然怔住。幼年时，母亲常说 "好的扣肉要蒸足三个时辰，让时光把肉香都酿进梅菜里"，后来母亲故去，他再没吃过这样的味道。此刻舌尖的温热，竟让他想起母亲绣花时的侧影，想起她鬓角的那朵白梅。
"好吃吗？" 林杉杉望着他忽然柔和的眉眼，心中泛起涟漪。这个在群英楼里冷峻如剑的少宗主，此刻像个贪恋甜食的孩子，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
"像她。" 萧封腾低声说，喉间有些发紧，"我娘做的扣肉，也是这个味道。"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喧哗。毒公子的花衣在月洞门处闪过，紧接着是楚月的银针破风声。李伯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手中柴刀竟带着 "玄阴九剑" 的剑气，劈落了毒公子射来的毒镖。
"老东西，你竟会玄阴教的功夫？" 毒公子挑眉，目光落在李伯手腕的旧疤上，"当年镇守宝鉴的 ' 五味老人 '，可是毁了半张脸呢。"
林杉杉手中的竹筷 "当啷" 落地。原主记忆里，李伯总说自己年轻时是个厨子，此刻却见他步法稳健，柴刀在手中舞出朵朵刀花，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杉杉，带萧公子去密室。" 李伯忽然大喝，刀刃架住楚月的长剑，"三十年了，该让他们知道，宝鉴从来不是靠刀剑守护的。"
密室在厨房的灶台之下，林杉杉踩着冰凉的石阶往下，手中的油灯映出石壁上的斑驳刻痕 —— 竟全是食谱，从 "雪顶灵芝炖雏鸡" 到 "百花酿河豚"，每道菜旁都画着小小的凤凰。
"这是......" 萧封腾摸出残卷，与石壁上的凤凰纹路对照，残卷忽然发出微光，石壁上的刻痕竟渐渐浮现出完整的宝鉴图案。
"美食宝鉴，以味为钥。" 李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释然与疲惫，"当年各大门派为夺宝鉴血流成河，老衲与天凌宗、玄阴教的两位老友约定，将宝鉴拆分为三：残卷、玉佩、还有刻在石壁上的食谱。如今凤凰现世，该是宝鉴重归之时了。"
林杉杉摸着石壁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原主的玉佩。当她将玉佩按在石壁凹槽时，整个密室忽然亮如白昼，中央石台上，半本泛黄的宝鉴静静躺着，封面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尾羽正与她的玉佩、萧封腾的残卷严丝合缝。
"小心！" 萧封腾忽然将她拉进怀里，一支毒镖擦着她的发梢飞过。毒公子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小娘子的厨艺的确了得，可这江湖，终究还是要靠武功说话。"
密室里，宝鉴的微光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林杉杉望着萧封腾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他在群英楼说的 "掌天下味者，亦掌天下心"。或许，真正的宝鉴秘密，从来不是武功秘籍，而是让人在尝过人间至味后，懂得珍惜与守护。
"公子，" 她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梅菜扣肉的酱汁，"要不要试试，用味道当武器？"
当毒公子的喽啰们冲进密室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刀剑，而是扑面而来的浓郁肉香。林杉杉将酱汁泼在火把上，酱香混着油脂的焦香在密闭空间里蔓延，竟让久经毒术的喽啰们纷纷捂鼻 —— 原来梅菜的发酵香气，正是万毒门 "蚀骨散" 的克星。
"你......" 毒公子脸色铁青，却见萧封腾的剑己抵住他的咽喉。楚月站在门口，白衣染着血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萧大哥，你真要为了一个厨娘，与整个江湖为敌？"
萧封腾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林杉杉身上。她正小心地将宝鉴收入竹篓，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忽然明白，当年老和尚为何将残卷交给他 —— 不是为了掀起江湖纷争，而是为了让他遇见这个能用味道温暖人心的女子。
是夜，青云阁的厨房又亮起了灯。林杉杉炖了锅山药莲子粥，给受伤的李伯送去。老人靠在床头，望着她腰间的玉佩："孩子，宝鉴的真正秘密，藏在每道菜肴的心意里。当年我们太过执着于武功，反而忘了，最厉害的 ' 招式 '，是让人吃得下、放不下。"
窗外，萧封腾站在桃树下，望着厨房透出的暖光。随从递来披风，他却摆摆手 —— 比起御寒，他更想多闻一会儿锅里飘来的粥香，那是家的味道，是他在江湖中漂泊多年，终于找到的、可以停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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