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突厥王庭的毡帐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片草原的命运哀鸣。
突摩勒的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帐内的沉闷与压抑。自从兵败云中,退回漠北,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便整日被暴躁与焦虑裹挟。屠戮没能换来忠诚,反而让部落离心离德;严苛的军令没能重振士气,反而让逃兵越来越多。更让他头疼的是,大军溃败后,粮草耗尽,牛羊损失大半,王庭的府库早己空空如也,别说重整旗鼓报仇雪恨,就连维持日常开销都捉襟见肘。
“可汗,再这样下去,不等唐军打来,我们自己就要饿死在这漠北了。” 一个身着汉人服饰、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对着愁眉不展的突摩勒躬身说道。他便是突摩勒的汉人军师,杜正伦。
杜正伦原是大唐的一个不得志小吏,因贪赃枉法被通缉,才逃到突厥,凭借着几分小聪明和对大唐制度的了解,渐渐得到了突摩勒的信任。
突摩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如今,他对这个汉人军师,己是病急乱投医般的依赖。
杜正伦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可汗,我大唐之所以国力强盛,府库充盈,靠的并非一味抢掠,而是有完善的赋税制度。百姓耕种织布,按时向朝廷缴纳赋税,朝廷用这些赋税养兵、修路、赈济灾民,如此循环往复,才能长治久安。”
“赋税制度?” 突摩勒皱起眉头,他只知道抢掠能最快获得财富,对“赋税”二字颇为陌生。
“正是。” 杜正伦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恳切,“可汗您看,我们突厥各部落,牛羊遍地,金银虽不如中原,但也藏于帐中。若是效仿大唐,让各部落按人口、按牛羊数量,定期向王庭缴纳赋税,王庭便有了稳定的财源。有了钱,便能购买粮草,重整军备,何愁不能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他这番话,正好说到了突摩勒的心坎上。“稳定的财源”“重整军备”“报仇雪恨”,每一个字都像钩子,勾住了他那颗不甘失败的心。
“你的意思是,让那些部落把牛羊、金银主动交给我?” 突摩勒有些怀疑,草原上的部落向来只认强者,哪有主动献财的道理?
“并非主动,而是制度。” 杜正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可汗可下一道王令,规定各部落每年需上缴的牛羊数量、皮毛张数、金银份额,派使者监督征收。谁敢违抗,便是对可汗权威的挑战,可严惩不贷!” 他刻意加重了“严惩不贷”西个字,迎合着突摩勒残暴的性子。
突摩勒沉默了。他着腰间的弯刀,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抢掠会激起反抗,而“赋税”,听起来像是名正言顺的“取”,既能充实府库,又能彰显自己的权威,似乎……确实是个好主意。
“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就依你之计!传我命令,让各部落首领即刻前来王庭,商议缴纳赋税之事!”
杜正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躬身应道:“可汗英明。” 他心里清楚,这所谓的“赋税制度”,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掠夺,而且比抢掠更具持续性——也更能激化突厥内部的矛盾。但他不在乎,他只需要借助突摩勒的权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消息很快传遍了漠北草原的各个部落。
当各部落首领接到突摩勒的命令,得知要像大唐的百姓一样,定期向王庭缴纳赋税时,个个都炸开了锅。
“什么?缴纳赋税?我们草原儿女,向来靠天吃饭,牛羊是我们的命根子,凭什么要交给王庭?”
“这分明是变相的抢掠!兵败了不去想办法休养生息,反而盯着我们的牛羊!”
“可……可汗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谁敢违抗?”
抱怨归抱怨,恐惧却压过了愤怒。经历过突摩勒的屠刀,没人敢拿整个部落的命运冒险。
很快,各部落的使者便陆续抵达王庭。他们带来了牛羊、皮毛、甚至是积攒了几代人的金银珠宝,脸上挂着不情愿的笑容,将这些财物献给了突摩勒。
看着堆积如山的贡品,突摩勒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杜正伦的肩膀赞道:“还是你的法子管用!有了这些,何愁大事不成!”
杜正伦躬身笑道:“此乃可汗威望所致,属下不敢居功。”
就在突摩勒沉浸在“财源广进”的喜悦中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王庭响起。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年轻将领,大步走进大帐。他身着黑色皮甲,腰间挎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正是突摩勒的亲侄子,被封为小可汗的哥布林。
哥布林自幼在草原长大,勇猛善战,更难得的是,他体恤部落疾苦,在年轻一辈中威望极高。此次兵败,他率部断后,损失惨重,对叔叔突摩勒的指挥失误本就心存不满,如今听闻要推行这所谓的“赋税制度”,更是忍无可忍。
“哥布林?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突摩勒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
哥布林却毫不畏惧,对着突摩勒躬身一礼,语气坚定:“叔叔,并非侄儿违抗您的命令,而是这赋税制度,断不可行!”
“为何不可行?” 杜正伦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可汗难道想看着王庭府库空空,看着我突厥永远龟缩在这漠北吗?”
“王庭需要财富,侄儿明白。” 哥布林转头看向杜正伦,眼中满是不屑,“但绝不能用这种方式!汉人有句话,叫做‘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我们草原部落,靠的是牛羊繁衍生息,靠的是草原的馈赠。您让各部落缴纳如此重的赋税,今年缴了,明年呢?后年呢?”
他环视着帐内的部落首领,声音洪亮:“大家说说,今年冬天本就寒冷,牛羊掉膘严重,能活过冬天己是不易。若再将大半牛羊上缴,开春后,我们拿什么繁殖?拿什么养活老人和孩子?”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首领忍不住点头:“小可汗说得是,我部落今年损失了三成牛羊,若是再上缴,怕是真要活不下去了。”
“还有金银皮毛,” 哥布林继续说道,“那是各部落世代积累,或是用来与西域交易必需品的,不是用来填充王庭府库,供可汗挥霍,供某些人中饱私囊的!” 他的目光扫过杜正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杜正伦脸色一白,怒道:“小可汗休要血口喷人!我这是为了突厥大业!”
“为了突厥大业?” 哥布林冷笑一声,转向突摩勒,语气沉痛,“叔叔!您醒醒吧!我们之所以兵败云中,不是因为缺牛羊,缺金银,而是因为人心散了!您屠戮部落,己让大家心寒;如今再强征赋税,是要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啊!”
“照这样下去,不用唐军打来,草原部落迟早会被您一点点霍霍干净!到时候,您就算有再多金银,又能守得住什么?”
“放肆!” 突摩勒被侄子这番话戳到了痛处,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哥布林骂道,“我是可汗!还是你是可汗?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不过是打了几场败仗,就敢质疑我的决定?”
“侄儿不敢质疑叔叔的权威,” 哥布林挺首脊梁,目光灼灼地看着突摩勒,“但侄儿不能眼睁睁看着突厥走向灭亡!这赋税,我哥布林部落,绝不上缴!”
“你!” 突摩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哥布林,半天说不出话来。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对叔侄剑拔弩张。
哥布林却不再看他,对着帐内的各部落首领抱了抱拳:“诸位叔叔伯伯,草原是我们共同的家园,牛羊是我们共同的命脉。若真要缴纳赋税,也该量入为出,让各部落能喘得过气来。若是强征,恕我哥布林,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他转身便走,黑色的皮甲在火光下闪着决绝的光,帐门被他“砰”地一声甩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帐内一片死寂。
突摩勒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侄子竟然会当众顶撞他,还煽动其他部落反抗。
“反了!反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劈在案几上,“哥布林!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杜正伦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笑意,上前一步,低声道:“可汗息怒。小可汗年轻气盛,不懂事,需得好好教训一番。只是……如今正是征收赋税的关键时候,若是逼得太紧,怕其他部落也跟着起哄……”
突摩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知道杜正伦说得有理,哥布林在年轻部落中威望很高,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引发更大的叛乱。
“传令下去,” 他咬着牙说道,“赋税照收!哥布林部落……暂且记下!等我收齐赋税,重整军备,再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帐内的部落首领们,看着盛怒的突摩勒,又想起哥布林刚才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低着头,不敢言语,却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这赋税,绝不能如数缴纳,否则,真如哥布林所说,迟早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寒风依旧在帐外呼啸,仿佛在嘲笑着突摩勒的短视与贪婪。他以为效仿大唐的赋税制度,便能充实府库,重振雄风,却忘了大唐的赋税背后,有休养生息的政策,有安抚百姓的举措,而非一味的强取豪夺。
哥布林的反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突厥各部落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不仅仅是一个侄子对叔叔的顶撞,更是草原部落对苛政的无声抗议。
漠北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由赋税引发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突摩勒试图用强权推行的“新制度”,不仅没能为突厥带来新的生机,反而加速了这个庞大帝国的分裂。
属于突厥的“新篇章”,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黑暗的方向,缓缓展开。而哥布林那道决绝的背影,却像一道微光,让绝望中的部落,看到了一丝反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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