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一边说着，一边将弹弓放回原处，眼神中满是温和与鼓励。
“好，我最喜欢吃肉了，可是母亲总不叫我多吃，怕我吃成一个胖子，将来要嫁不出去的。”
顾诗瑶撅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道。
哈哈，这么小就要做身材管理吗？那倒也不必吧？
不过看顾诗瑶鼓鼓的腮帮，平时应该没少吃，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不可信！
“你母亲唬你的，你们想想，若是吃不饱饭，没有力气，如何拉得开这弓，又如何射箭？还怎能同江夫人这样的闺女玩乐到一起去？”
顾诗瑶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仿佛暗自下了决心要多吃些饭，长些力气。
而顾诗雨则默默地站在一旁，默默低下了头，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涩。
二人拉不开弓，便对拉弓射箭失去了兴趣，只是来回观摩弓箭繁复精美的工艺。
并将玉珠红玛瑙的弹丸拿出来欣赏了一番，爱不释手的放了回去。
“我只去过赏梅宴，那宴席上也有很多夫人们对诗咏梅的，诗词功夫也不能落下呀！”
文化可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才是重中之重，想来顾家花了大力气改换门庭，顾氏女多是要联姻文官家庭。
若是自己带偏了两个妹妹，不学无术，那可罪过了。
婆母王氏又岂会放过她？
把玩了一阵，两个妹妹很快也失去兴致。
又试了试那廊下的小石锁。
甩了几回便作罢，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还是回到了暖和的炕房，喝茶，吃点心，说闲话。
己经是六九时节，天却仍然冷得很，北风呜呜地不断撞击着窗棂。
顾诗雨便又拿起来毛线织起来。
连沈知意都不禁好奇，为何这顾诗雨这般勤勉？
“诗雨妹妹平日在何姨娘那处也是终日织毛线刺绣么？那可得注意些眼睛。”
顾诗雨手中的毛线明显是要拿去交工，换五十文工钱的款式，她见春红也织过的。
顾诗雨抬头看了十指纤纤的沈知意一眼，似有不满，但是很快便隐藏了去。
“嫂子，姨娘说了，若是兄长从边关回来，官场上走动，少不了花费，便让我勤快些……”
好家伙，这是伏哥魔？
沈知意这下便明了，为何顾诗雨这么勤快挣手工费。
那些曾经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了。
而顾诗雨显然习惯了这一点，或许看沈知意甚至闲散，吃喝玩乐，不思上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是她又不好明说。
这下好了，几乎是明说了。
结果炕房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降为冰点。
连一向活泼话痨的顾诗瑶也不说话，面上显出些尴尬来，眼睛是不知道该瞟沈知意还是瞟顾诗雨。
从前是她误会妹妹了，以为她只是想着打扮，想多买些昂贵首饰来戴的。
顿时心里有些不落忍，出言唤到：“妹妹……”
沈知意摇了摇头，：“那你见我终日闲散，可是有不满？”
“嫂子，诗雨不敢。”顾诗雨开始慌乱起来，毛线也掉了针，只得连忙补上。
若是有差错，质量不合格，那管事的可是会扣工钱的。
“男人们的前程自有他去挣，咱们做女眷的，又不能轻易冒头露面去外头拼搏，若是整日累死累活供养男人，而损伤了自己，那谁又来心疼我们？”
“先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这样的陈词，就是你们也多听闻国公夫人的事迹，对她敬佩有加，可是那春日宴上可有一位女娘是因着供养夫君博得好名声的而受邀的？”
“再者说了，你若是居在内宅之中，哪怕是花了时间和银钱供养了夫君，他可会在外头替你传出这美名？男人们好面子，多半是不会说的，你日夜操劳，与你又有何益？”
见两个妹妹都听得入迷，沈知意便继续输出。
“国公夫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倡导女娘们走出宅院，普通百姓家的女娘亦有了不少做工的机会，这是为何？
不过是想着女娘们都能将银钱掌握在自己手中，事事不必受他人的掣肘。自己挣来的钱，想买糕便买糕，想买果便买果，你们可解其中深意？”
“嫂子，可是我兄长……”
顾诗雨紧咬下唇，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深受震撼。
“我知道你心疼你兄长，但是你的兄长未必想让你这般日夜做活，他想的便是让你也能快活，同其他女娘一样吧。”
沈知意看着远方，顾远舟是这样的吧？
不是那种喜欢吸妹妹血的家伙吧？
不然她可要看不起他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何要平白无故燃烧自己，点亮别人？
她又不是蜡烛，她只是个做蜡烛的。
“没有什么人比我们自己更重要，想必这也是国公夫人创办春日宴的目的之一吧。她也是希望女娘们能自立自强起来吧。”
两个妹妹像是受了某种触动，惊讶得大气的都不敢出，面面相觑。
“当然，这是我私下与你们说的话，谁也不能告诉，也不能叫人知道，否则，你们恐怕是再也来不了我这院子了。”
沈知意说着便把食指放在口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光线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漏进来，在她鬓边碎银般的发饰上折出细碎流光。
两个妹妹便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沈知意清楚明白得很，在三纲五常封建礼教的年代，说这样的话可真是大逆不道。
但是她同时也很珍惜两个妹妹与她之间的“友谊。”
顾诗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未回过神来。
顾诗雨看着火炕床上堆着的锦被眼睛却不争气的眼睛。
从来没人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让她歇歇，让她爱惜自身，自己比谁都重要。
她的姨娘只是一味地逼她上进，做出精美的绣品孝敬长辈，讨他们的欢心。
要不就是托人将她的绣品买到外头的绸缎铺，换几个钱，说是要攒着给兄长谋个好前程。
等听说了兄长要娶新妇，何姨娘更是每日让她点灯熬到夜里做活，首到手捏不住针才叫她休息。
而日夜不停的刺绣，正是换来的这些精美的锦被数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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