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烛火被夜风掀得东倒西歪，郭清的指尖刚触到引魂灯的铜盏，灯芯突然“噼啪“炸出一簇蓝焰。
那光映在赵玄残魂透明的脸上，像把淬毒的刀。
“赵捕头？“郭清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
他今早特意用旧神祭典的法子熬灯油，混了自己的血——为的就是让这盏灯能勾动残魂深处的记忆。
此刻灯焰里浮起几缕淡金雾气，正往赵玄残魂的指尖钻。
残魂的手指颤了颤，竟真的朝神谕碎片落下去。
“别碰！“林十一从供桌下窜出来，袖口的铜笔在月光下一闪。
他本是缩在阴影里的，此刻却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踉跄两步，“那上面有......“
话音被“嗤“的轻响截断。
赵玄的指尖刚贴上碎片，整团残魂突然剧烈震颤，透明的身体里翻涌着暗红血丝，像被人用烧红的铁签子戳进了魂魄。
他猛地缩回手，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他不是残魂。“林十一的声音轻得像蛛丝，却刺得郭清后颈发寒。
他不知何时摸出个皮质小本，钢笔尖在纸页上飞快划动，“他是钥匙。“
“钥匙？“郭清的手还按在引魂灯上，灯油烫得掌心发红。
他想起系统说过“残神需凝神魂“，想起赵玄消失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从一开始，这残魂就不是普通的鬼魂？
“郭哥！“李三水扶着门框直喘气，裤脚还沾着江边的湿泥，“阿满那小子跑江边去了！
江婆婆追过去，让您赶紧......“
“阿满？“郭清心头一跳。
那孩子有通灵天赋，昨儿还说梦见“穿黑袍的人“，这时候去江边准没好事。
他扯下腰间的引魂灯塞进怀里，冲陆老七喊：“看好神谕碎片！“转身就往门外冲。
江风卷着腥气扑来，郭清老远就听见阿满的尖叫。
月光下，江滩上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怀里攥着块泛青光的鱼鳞。
江婆婆佝偻着背要去拉他，却见阿满突然翻白眼，额头重重磕在鱼鳞上。
“阿满！“郭清扑过去时，正看见孩子的瞳孔里翻涌着浑浊的画面：黑黢黢的祭坛，穿黑袍的人举着块刻满火纹的玉简，脚下跪着七八个被捆住的村民。
那场景像浸在水里的旧画，模模糊糊却刺得人眼睛疼。
“醒！“江婆婆抖着手掐阿满的人中，老人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磨的艾草粉。
阿满“哇“地哭出声，怀里的鱼鳞“啪嗒“掉在滩涂上，“婆婆，我看见......有个人举着块发光的石头，他说......他说选命祭要开始了......“
江婆婆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枯树皮似的手背青筋直跳。
她弯腰捡起鱼鳞，指甲深深掐进鱼纹里，“这是'选命祭'的主持者......三十年前我见过，那回祭典刚办到一半，天雷劈了祭坛，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三十年前？“郭清摸出腰间的引魂灯，灯焰在江风里忽明忽暗。
他想起神谕碎片上的“择命之人“，想起林十一说的“钥匙“，喉咙发紧，“婆婆，您确定？“
江婆婆没回答，她盯着阿满脸上未干的泪痕，突然抓住郭清的手腕：“去看柳娘子的戏。
那姑娘打从进村子就不对劲，昨儿我给她送艾草团子，看见她床头压着张血符......“
村头的晒谷场早围满了人。
柳娘子的水袖刚扫过灯棚，郭清就觉出不对——她的腰肢软得像没有骨头，眼尾的胭脂晕成一片，可眼珠子却直勾勾盯着人群后的老槐树，仿佛那里站着个人。
“奴本是江边月......“柳娘子的唱腔突然走了调，尾音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拔高。
她旋转时裙摆翻飞，脚踝上缠着的黑色丝线闪了闪，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傀儡咒！“郭清瞳孔骤缩。
他见过这种咒，用活人的筋脉混着尸油搓成线，专门操控活人当提线木偶。
他挤开人群冲上台，正撞见柳娘子直挺挺栽倒，袖中滑落张染血的符纸。
“择命者复苏计划......需以容器承魂......“郭清捏着符纸的手在抖。
他抬头时，正看见林十一从晒谷场角落的槐树下钻出来，袖口沾着墙灰，“你去哪儿了？“
“找密室。“林十一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眼神亮得反常，“阿满画的祭坛，和村西老屋里的石门符纹对上了。
我用旧神咒语开了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墙上有幅壁画，一人持火焚神，另一人跪地接灰烬——那接灰的，和赵玄长得一模一样。“
祠堂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
郭清把符纸和阿满的画摊在香案上，赵玄的残魂飘在梁下，像片被风卷着的纸。
他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本褪色的《古祭文残卷》，故意提高声音念道：“岁在壬辰，血祭江神，以魂为引......“
“启封九泉。“赵玄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片碎瓷划过人的耳膜。
他的残魂缓缓飘落，透明的指尖抚过香案上的刻痕，“我记得......那天下着血雨，祭司把剑捅进我心口，说要让我做......“他的声音突然卡住，胸口浮现出暗红纹路，像条活过来的蛇，“容器。“
“容器？“郭清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凝神魂“，想起赵玄残魂总在月夜里盯着江边，原来这残魂根本不是赵玄，而是......
“容器已经准备好了。“
冰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郭清猛地转身，正看见柳娘子站在祠堂门口。
她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金光，发间的珠钗歪在一边，掌心凝聚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该换魂了。“
雾气像有生命般扭曲着往赵玄飘去。
郭清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用三年时间收集的神火残焰。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柳娘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混着赵玄残魂里传来的细微裂响。
“郭哥！“李三水的喊声响在院外，“江里的水突然翻黑了！“
郭清的指尖已经扣住了神火囊的绳结。
他望着柳娘子逼近的身影，望着赵玄胸口越收越紧的红纹，突然明白过来——所谓“择命之人“，所谓“容器“，不过是个局。
而他，从一开始就被卷进了这个局里。
夜风掀起引魂幡，幡上的符咒“哗啦啦“响成一片。
郭清盯着柳娘子掌心的黑雾，缓缓松开了神火囊的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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