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烛火早灭了，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柳娘子的脸忽明忽暗。
她掌心那团黑雾正像条活蛇般扭向赵玄残魂，郭清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三年前在乱葬岗捡回的神火残焰，此刻正隔着粗布囊贴着他的掌心发烫。
“该换魂了。“柳娘子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尾音却带着股不属于她的沙哑。
郭清突然想起前日在渔市见她时，这外乡歌姬正蹲在鱼摊前逗四喜玩，发间珠钗在日头下闪着暖光。
可现在她的瞳孔泛着金，像是被谁挖走了魂，填上了团野鬼的火。
他手指猛地攥紧神火囊的绳结。
系统提示里“凝神魂“的字样突然在脑海炸开，赵玄残魂胸口那道暗红纹路正顺着肋骨往上爬，像要把半透明的魂魄勒成碎片。
李三水在院外喊“江水翻黑“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响，郭清忽然明白——从四喜染水祟那天他踏进水村起，所有线索就像根穿好的线，正把他往这祠堂里引。
“去你娘的局。“他低骂一声，反手扯开绳结。
神火残焰裹着腥甜的焦味窜出来，他对着祠堂中央那座裂了缝的青铜香炉一抛。
赤金火苗刚触到炉身，地面就腾起一圈朱砂色光阵，符纹顺着青砖缝隙游走，像群被惊醒的红蚁。
柳娘子的脚步顿了顿。
她低头盯着脚边蔓延的红光，忽然笑了，金瞳里翻涌的黑雾更浓：“就这点火？“话音未落，她抬手一甩，掌心黑雾如箭射向赵玄。
郭清扑过去要拦，却见那黑雾撞在光阵上，“滋啦“一声冒起青烟，竟被烧出个窟窿。
“旧神奴咒！“角落里传来林十一的低喝。
郭清余光瞥见那阴郁男人正单膝跪地，指尖在青石板上快速划动——他咬破了左手食指，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符纹起笔处，“她被旧神咒控了！“
林十一的符阵以他为中心铺开，墨绿纹路与郭清的朱砂光阵撞在一起，腾起团灰烟。
柳娘子突然捂住脑袋，珠钗“当啷“掉在地上。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金瞳里渗出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别......别撕......“
“郭哥！“李三水的喊声响在门口。
这冲动的青年举着把砍柴刀冲进来，刀身还沾着新鲜木屑——大概是从院外柴堆顺的。
他盯着赵玄身上那根若有若无的黑链，咬着牙挥刀就砍：“奶奶的，老子砍死你！“
刀光闪过的刹那，黑链发出尖啸。
李三水的刀刃结结实实砍在链上，却像砍进了水里，反震得他虎口发麻。
但那黑链到底晃了晃，赵玄的残魂突然剧烈震动，胸口暗红纹路“啪“地裂开道缝。
他透明的指尖按在胸口，声音不再像碎瓷：“我记......起来了......“
“当——“
青铜铃声穿透所有杂音。
郭清转头，正看见江婆婆站在祠堂后门。
这向来佝偻的老妇此刻直起了腰，手里攥着枚刻满符文的铜铃，铃舌摇晃时，有股陈年老酒般的气息漫开。
柳娘子被震得连退三步，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接着“哇“地吐出团黑雾——那黑雾里裹着片碎玉，“叮“地落在地上。
“他们......在西北等我......“柳娘子的声音突然变轻，金瞳褪去，只剩下常人的浑浊。
她踉跄着扶住香案，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像是刚从长梦里醒过来。
郭清没顾上看她。
赵玄的残魂此刻正浮在半空，先前透明的身体竟凝出了轮廓，像被谁往纸人里填了血肉。
他盯着郭清怀里那卷《古祭文残卷》，轻声道：“拓下来的符文......给我。“
郭清手忙脚乱展开残卷。
月光下，他先前拓下的神谕符文正泛着微光，与赵玄胸口裂开的纹路严丝合缝。
他突然想起林十一说的壁画——跪地接灰烬的人，原来不是赵玄，是赵玄要接的，是旧神之火。
“选命者不是容器。“赵玄的声音里有了温度，“是能承受旧神之火的人。
而承受它......需要自愿献祭。“
祠堂外传来江水轰鸣。
郭清抬头，透过破窗看见江面上翻涌的黑水，像条张着嘴的巨蟒。
他再回头时，赵玄已经站在了地上——不再是残魂，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眉眼间带着巡江捕头的英气。
“我知道怎么做了。“赵玄转身走向祠堂后方那扇青铜门。
那门他来了水村二十天，从未见人打开过。
此刻门纹上的锈迹正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暗红的底色，像被血浸过千年。
“你们帮我拖住他们。“赵玄的手按在门环上，“等我进去......“
“轰——“
青铜门突然发出闷响。
郭清感觉脚下的青砖在震动，祠堂大梁上的积灰扑簌簌往下落。
李三水慌忙扶住要倒的香案，林十一猛地扯住郭清的袖子，江婆婆的铜铃在手中轻颤。
柳娘子缩在墙角，望着那扇门，眼泪突然掉下来。
赵玄回头笑了笑。
他的身影在门隙透出的红光里变得模糊，像要融化在光里。
郭清听见自己喊了句什么，可江涛声太大，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
青铜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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