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开启的瞬间，郭清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门内涌出的热浪裹着铁锈味撞在脸上，他踉跄半步，怀里的《古祭文残卷》突然烫得灼手。
赵玄的身影已被红光完全吞没，只剩衣摆的一角在门缝里晃了晃，便彻底消失。
“郭祝师！“李三水的喊叫声被震动撕成碎片——祠堂的房梁正在开裂，青砖地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缝，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柳娘子蜷缩在墙角，指甲深深抠进香案木里，指节发白。
郭清攥紧残卷，掌心被烫出红印。
他能清晰感知到某种庞大的存在正穿过青铜门，像块沉在江底千年的腐木突然翻起，搅动得整个水村的气数都在震颤。“布阵！“他扯着嗓子吼，声音撞在摇晃的房梁上，“林十一，带村民去村口布九曜封魂阵！
陆老七，去后山查探——“
“不用查了！“
话音未落，祠堂后门被撞开道缝。
陆老七佝偻的身影挤进来，腰间的药篓撞在门框上，几株晒干的菖蒲“哗啦啦“掉在地上。
他额角渗着血，手里攥着截带青苔的藤条：“村后崖壁裂了条缝，往下能看见江底的礁石！
那缝里有光，像......像有人在底下点了盏长明灯。“
郭清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天前林十一说的壁画——旧神的祭坛连通着江渊，而江渊之下，是囚禁“囚徒“的深渊。
“郭祝师！“
又一声喊。
中年汉子撞开前门冲进来时，带翻了门口的陶瓮。
他怀里的四喜小脸青白，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子，显然刚从江里被捞上来。“我娃又昏了！“中年汉子跪到郭清脚边，膝盖砸在青砖上闷响，“求您......求您再救救他！“
郭清的视线扫过四喜颈间——那里有道淡青的指痕，像被谁在水下掐过。
他摸向腰间的皮囊，那里还剩最后半块从神树残骸里抠出的神火残片。“这是最后一块。“他捏着残片的手在抖，“用了它，你娃会醒，但......“
“用！“中年汉子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就算只能说一句话，我也想知道是谁害了我娃！“
神火残片贴在四喜心口的瞬间，孩子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突然睁开眼，黑瞳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们......是从水底来的。“话落，残片“咔“地碎成齑粉，四喜重新闭上眼，呼吸却平稳了些。
中年汉子抱着儿子退到墙角时，郭清听见祠堂外传来尖啸。
那声音像无数碎玻璃在摩擦，混着江水倒灌的轰鸣——是邪祟到了。
“走！“他推了把李三水，“带柳娘子和四喜去地窖！
林十一，跟我来！“
村口的老槐树下，林十一正跪在地上画符。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用染血的食指画出扭曲的纹路。
符线连成圈的刹那，火舌“轰“地窜起，将整个村口围了道赤红光墙。
最先扑来的邪祟撞在火墙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黑糊糊的躯体被烧出个窟窿，却仍挣扎着往前爬。
“这是九曜封魂阵。“林十一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眼底泛着青，“但只能挡三波。“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说给郭清，又像是说给自己，“我们只是拖延时间......真正的战斗在他那边。“
郭清望着祠堂方向——青铜门还开着，门内的红光越来越亮，亮得连白天的日头都失了颜色。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残留着赵玄消失前的温度。
巡江捕头最后回头的笑还在眼前晃，可郭清突然想起林十一说过的另一句话：“旧神的火只会烧选命者，而选命者......“
“郭祝师！“陆老七从后山狂奔而来，裤脚沾着湿泥，“那秘径能通到青铜门后面！
我试过了，崖壁的裂缝里有台阶，往下走二十步就能摸到门的背面！“
郭清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望着那扇仍在涌出红光的青铜门，耳边回响起赵玄消失前的话：“选命者不是容器，是能承受旧神之火的人。“而承受它需要自愿献祭——可如果赵玄不是唯一的选命者呢？
他摸向怀里的残卷，残卷上的神谕符文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像在呼应门内的吟唱。
郭清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玄时，那残魂胸口裂开的纹路——和他自己后颈觉醒御神者血脉时浮现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守住这里。“他对林十一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如果我半小时没回来......“
“不用如果。“林十一扯住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布纹里，“你必须回来。
因为只有你能......“
后半句被门内的轰鸣吞没。
郭清甩开他的手，朝着青铜门狂奔而去。
门内的红光像活物般缠上他的脚踝，他踉跄着栽进门缝的刹那，听见林十一在身后喊：“小心火里的影子！
那不是幻觉！“
门内的世界与外界截然不同。
郭清落在一片混沌的火焰里。
赤金与暗红的火舌纠缠着窜向高空，脚下是流动的火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砧上。
他看见前方有个身影——是赵玄。
巡江捕头的官服已被烧得破破烂烂，腰间的铁尺却仍泛着冷光，正与一个裹在黑雾里的身影对峙。
“你不过是替代品。“黑雾里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碾压，“真正的选命者还未觉醒。“
赵玄转头，脸上有血顺着下巴往下滴：“郭清？你怎么进来了？“
郭清的喉咙发紧。
他望着赵玄背后——那里有团更亮的火，火中浮着块半透明的玉牌，牌上的纹路与他后颈的血脉印记完全重合。
黑雾里的身影突然笑了：“看啊，他终于发现了。“
郭清的后颈泛起灼烧般的痛。
他伸手去摸，指尖沾了血——那些沉睡的血脉纹路正在苏醒，每一道都亮得刺眼。
他终于明白林十一说的“选命者“是什么，明白赵玄为什么能凝出肉身，明白旧神之火为什么会在今夜苏醒。
“原来......“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原来我才是那个火种。“
黑雾里的身影突然暴起。
它裹着腥风扑向赵玄，而郭清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
他后颈的血脉纹路连成一片，化作一道赤金色的光刃，竟直接劈开了黑雾。
赵玄愣住：“你......“
“闭嘴。“郭清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那团悬浮的玉牌，“让我来烧尽这一切。“
话音未落，玉牌突然剧烈震颤。
火焰中传来更清晰的吟唱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诵古老的咒文。
郭清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玉牌里涌进他的身体，热得他几乎要炸开。
他望向赵玄，对方眼里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解脱。
“记住。“赵玄的声音被火焰吞没，“旧神之火......“
后面的话被更大的轰鸣盖过。
郭清眼前的火焰突然扭曲成迷宫的形状，每面火墙上都映着陌生的画面——穿祭服的人在江边跪拜，青铜门在血雨中开启，婴儿的啼哭混着江水倒灌的声音......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火墙，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跪在旧神祭坛前，后颈的血脉纹路亮如星辰。
“这是......“郭清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的记忆？“
火焰迷宫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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