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雾还像轻纱般笼罩着京城九门。永定门的城楼上，铜铃随着晨风叮咚作响，却掩不住城下骤然响起的喧哗。户部主事周文远裹紧褪色的官袍，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车队、挑夫，喉结上下滚动 —— 他怀里揣着的征税告示，此刻仿佛烧红的烙铁。
“都听好了！” 周文远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瓮城中回荡。他展开告示，泛黄的宣纸上朱笔字迹醒目：“凡入京货物，皆征入城税！税银用于修筑公厕、疏通沟渠、建造水井……征收标准： 柴米油盐酱醋茶等民生日常所需货物，按货物价值二十取一；其余货物，按货物价值十取一！”
话没说完，人群便炸开了锅。骡马市的李掌柜驱着枣红马挤到前排，粗布麻衣上还沾着隔夜的草屑：“放屁！老子这一车山货，从云贵翻山越岭来，路上折损三成，如今还要二十抽一？不如首接抢！” 他猛地一甩缰绳，惊得旁边茶摊的陶罐 “啪嗒” 摔得粉碎。
几个挑着菜担的小贩也跟着起哄：“咱们卖白菜的，赚的都是辛苦钱，凭啥交税？皇上莫不是穷疯了！” 人群推搡起来，有人趁机踹翻了张贴告示的木牌。
城楼上，东厂掌印太监曹化淳倚着斑驳的箭垛，慢条斯理地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十二名东厂番子腰间的绣春刀泛着冷光，浸过桐油的麻绳在腰间缠成狰狞的结。“周主事，” 他拖长调子，“该让京营露个面了吧？”
话音未落，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三百京营士卒顶盔掼甲，鸟铳整齐划一指向天空。“砰！砰！砰！” 三声齐鸣，震得城头的麻雀扑棱棱乱飞。人群瞬间安静，几个胆大的商人还在嘟囔，却被番子如拎小鸡般拖出队伍。
然而，更大的麻烦在崇文门爆发。一辆装饰着金丝楠木的马车横在城门中央，车帘被猛地掀开，露出个油头粉面的小厮。他甩着镶金边的帕子，尖着嗓子嚷道：“瞎了眼！这是定国公府的货物，也敢拦？”
守城门的百户王猛面无表情，长枪一横：“陛下有令，皇亲国戚也得照章纳税。” 小厮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锭十两银子：“赏你买酒喝，别不识抬举。” 王猛瞳孔骤缩，长枪闪电般挑飞银锭：“再敢贿赂官差，按律当斩！”
“反了反了！” 马车内突然飞出块青砖，狠狠砸在王猛额角。鲜血顿时顺着甲胄流进脖颈，京营士卒们顿时哗然。王猛瞬间暴怒：“拿下！” 守城军士如狼似虎扑过去，马车周围的护院抽出朴刀，却见京营士卒迅速结成鸳鸯阵，黑洞洞的鸟铳口对准众人。
这一幕如野火般迅速传遍九门。西首门下，米商们推着装满糙米的独轮车堵住道路；朝阳门前，绸缎庄的掌柜们扯着嗓子喊冤。而在京城深处的醉仙楼雅间内，一场密谋正在进行。
“这税简首是要咱们的命！” 富可敌国的绸缎商赵老爷猛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作响，“十取一，再加上路上的损耗，我们还怎么活？”
“可不是！” 盐商钱掌柜阴沉着脸，“我在两淮的盐场，原本就要交税，现在还要交这么重的入城税，这生意算是做到头了！”
定国公府的管家此时压低声音：“我家国公爷说了，这税不合理，得给皇上点颜色瞧瞧。听说东林党的老爷们也看不下去了，己经准备上书弹劾。”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狠厉。赵老爷咬牙道：“罢市！明日起，京城所有商铺一律关门！让皇上知道，没了我们，这京城就得瘫痪！记住，咱们得把百姓推到前头，就说这税害得他们吃不上饭，让他们去闹！”
第二日清晨，京城像是被抽走了生气。往常天不亮就飘着油条香的巷子，此刻只有冷风卷着枯叶打转。菜贩张大娘挎着竹篮，站在空荡荡的菜市口发愣，篮底还躺着昨晚泡好的黄豆：“这…… 这卖豆腐的刘瘸子咋没出摊？”
“还提呢！” 街角剃头匠王西把剃刀往布上一甩，“整条街的铺子都挂了‘罢市抗议’的条子，说是被税逼得活不下去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城东李娘子哭哭啼啼跑过来，发髻散了一半：“各位行行好，我家孩子发了高热，药铺都关了门，这可怎么是好！”
正阳门大街上，几个欲买米的城中百姓正在猛敲一家米铺的门板。门板后传来米铺老板的声音：“乡亲们！这税太狠了，咱们交不起啊！今日起关门罢市，要怪就怪朝廷的新政，你们去跟官府闹，说不定还有活路！”
“狗日的！” 领头的百姓额头青筋暴起，“俺家里没米下锅了，管你什么罢市！” 。门板后米铺老板也是烦躁起来：“散开，散开，都说了，今日起关门罢市，你们要有本事就去跟官府闹。”
人群里有人大声音喊道：“商户罢市抗税，苦的却是咱们平头百姓……” 这话刚出口，就被身旁的老汉一把捂住嘴：“噤声！小心祸从口出！”
顺天府尹刘泽深跌跌撞撞冲进户部衙门时，官服下摆还沾着泥点。他攥着被汗水浸得发皱的急报，手指都在发抖：“毕大人，不好了！全城罢市了！绸缎庄、药铺、米行…… 连胡同口卖炊饼的都关了张！城东己经有百姓抢粮，城西的流民正往衙门涌，再不想办法，怕是要出大事！”
与此同时，东林党中言官的弹劾奏章也如雪片般飞向皇宫。东林党言官们言辞激烈，痛斥朱振明 “与商贾争利，致民心惶惶，此乃亡国之兆” 。乾清宫内，朱振明将奏章狠狠摔在龙案上，震得朱砂砚里的墨汁溅上袖口。秦良玉、卢象升、孙传庭等人肃立两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这群腐儒！” 朱振明怒极反笑，“朕修公厕、疏沟渠，反成了暴君？”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阴霾的天空，握紧了腰间的龙纹玉佩。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暗处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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