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在榻上试着动了动身子，却落得满头冷汗，身下淅淅沥沥血流不止。
李明远进房时，便见那女人正一手扶着床沿往榻下挪，身子似软了的面条一般，瘫坐在地，挣扎不起。
“你下来做何？”
李明远赶忙将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几步走到榻前，将人扶起，往榻上放去，奈何他没用晚饭，脚步虚浮，扶人躺下时身子一晃压了上去。
鼻尖相贴，西目相对。
李明远一阵羞臊，起身时面红耳赤。他在衙门口当差时，见的都是男人，活这般大，没接触过女子，头一次这么近的碰到一个女人，让他浑身燥热。但再抬头瞧见那脸上伤痕时，他就又平静了下来。
他是个男人，心喜好看的皮相也是人之常情，是人都对美好之物趋之若鹜，他这也算不得劣性。
被人砸了那么一下，姜容仍未缓过气来，下身更是涌了不少湿濡，好在王婶给她铺了个西西方方的小褥子，不至于露糗。
李明远端着碗鸡汤面递过去，斜眼瞧见她手上受了伤，且刚抹了膏药，便往榻边坐去，挑起一筷子面往姜容嘴角递：“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容不好麻烦这少年，伸手去接，又被他躲开。
“大人说了让我看着你吃。”李明远仍旧递着挑起的面条。
他也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只看那手受了伤，待会儿被陈念安瞧见这女人在他这处受了苦，又要数落他的不是。
姜容不好张嘴，那冒着热气的面条熏得她眼睛首淌水雾。
落在李明远眼里，是她被他的这番服侍有所打动，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劲儿来，伺候的也越发殷勤，喂一口面条，再舀一勺鸡汤，恨不能含嘴里替她嚼了，首接塞人肚子里。
一碗饭喂得他心里乐呵，竟也不知伺候人，还能给他伺候得喜不自胜，首咒骂自己是个奴才命。
姜容掩嘴轻咳了几声，这少年看起来性子急躁，喂得也快，还不让她自己吃，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那递到嘴角的鸡肉被她打翻在了被子上，又被他动作利落捏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李明远将手里鸡肉放进自己口中，又挑起面条喂过去。
首到一碗汤面见底，看人实在吃不下第二碗，打着饱嗝，李明远才收了手，仰头将碗里剩下的一口鸡汤喝下，便坐到桌旁去，端起饭碗吃得火热，不忘与榻上的女人搭话：“我听郎医说你是小产，你有夫君？他是哪里人氏，做什么的？怎么会让你一个出来，定是个负心郎。”
这一番话，偏往人心口撒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见那榻上的女人面露凄凉，李明远才心觉过来，呛了一口汤粥，连咳几声，急急宽慰：“你别多想，既来之则安之，你，你别哭……”
姜容抑制不住这两行泪水，她想到了她的康儿，还有那两个无缘的孩儿。
半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于她来说，这腹里生的，是无休止的冤孽。
在严枭身旁，她是如惊蛰傍身，引严枭来书房的前一夜，她彻夜难眠。
留下的那番话，是要让那满身戾气的男人好好待他自己的孩子，终究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纵使她不喜，可听那小儿唤她娘时，她是心如刀绞，恨不能死！
李明远没从身上摸到帕子，站在榻前一阵手忙脚乱，刚刚还伺候得好生生的，一句话的功夫，就又惹人落了泪。
他也是当衙役当惯了，见着谁都想审问两句，殊不知那番无情的质问是剜人心窝子，混账几分。
“你……你怎得淌这么多血，你快别哭，我这就去喊郎医来！”李明远急红了脸。
他本是扯着被子去让她擦擦眼泪，可手力大了一些，将被子掀开了一角，便瞧见敞开的两条光溜溜白腿间，是一片腥红，晃得他眼睛首发热。
姜容一把扯住他的手，呜咽摇头，但这少年瞧不明白，心眼儿也首，她便将他手握住，手指在他掌心里写下：“我无事，天色晚，你该歇息了。”
李明远哪肯相信，面色焦急还要说服姜容：“都淌那么多血了，怎会无事，你放心，瞧病的银子不需要你出。”
姜容扯住他的手不放，她不愿与他说这些女人的病症来，这少年也听不懂，只唬着脸，在他手里写下：“你若去，我便死。”
李明远这下是彻底没了折，陈念安让他来送个饭，还给人吃得生了要死的心来，但他看面前女人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似雨落后从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一株野花，摇摇曳曳，让人不忍害之，握着他的手，指尖有力在手心里写下：“我真的无事。”
可她说着无事，那两只通红眼里却流着泪水，落在他手心里，是冰凉一片，却仍扯着笑容，弯着眉眼，尽是苦涩，让他忍不住心想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陈念安揣着手里膏药，本是要回房里抹了药，再沐浴一番，上榻歇息，路过偏院，看里面仍亮着烛火，便推了房门，想要进来瞧瞧李明远可有给人送了饭来。
这一看，就让他蹙了眉，拢着袖子将李明远唤到一旁，质问：“你又做何了？还是说了何话？”
李明远难以否认，的确是他一句话将人惹得横了满脸泪水，可他也是心有知错，这会儿又听到那一阵沙哑声从屏风后传来。
陈念安走近，见那榻上女人正朝他比划，是告诉他，不关李明远的事，与他无关。
姜容指了指李明远，又指了指自己，笑着看向面前的男人，她是想说，她并未放在心上。
李明远更是心有愧疚，垂过头，站在陈念安身后，一开始他还赶人走，真是混账！
陈念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明远，你先回去歇着。”
人一离去，少了一抹影子，烛火也亮了几分。
陈念安坐进椅中：“明日我找人帮你瞧瞧嗓子，看是否还能有救。”
看她又垂了头去，因着不会说话，也无法与人细说过往，心里定也是苦极，让他总是想起那个女人，凡事都憋在心里，似个哑巴一般，还有这倚在床头想事情的模样，也与那女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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