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安伸手指指榻边,示意端过去伺候。
李明远心有犹豫,让他伺候陈念安尚能说得过去,让他伺候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他就觉别扭。且这伺候女人的事向来是侍女婆子所干之事,他一个大男人,虽说也才十之有七,难能做的来。
但他又不能让陈念安来伺候,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榻边,先是问了一声:“你叫何名字?”
他也不是对这女人感兴趣,既是让他伺候,总得知道人叫何。
“阿葵,她的名字。”
李明远回过头去,回他话的,是陈念安,这让他很是不解,往日这男人寡言少语,见着何人何事都是不冷不淡,他爹曾告诉过他,尚书大人成了亲后便与自家娘子分居两地,性子多有冷然,今日一看,也并非全然是个漠然之人,还能主动开口替人说话。
后来他才知晓,原这女人是个哑巴,说不得话。这般坎坷身世,让他也动了几分怜悯,觉得可怜了些,喂人喝药的动作都柔下不少。
但他却看这女人从他手里端过汤药,仰头间一饮而尽,不叫一句苦楚,可他在煎药时,曾偷偷尝过一口,苦得他都想剪掉舌头去。
“你是哪里人氏?可有去处?待你好了我好送你回去。”李明远接过那手里汤碗问声。
他是下逐客令,这女人可怜归可怜,但终归是来路不明。
姜容听得出这少年话里的意思,但目光却落在陈念安面上,汤药的苦涩在口中蔓延,越是想要咽下,越是难忍满腔的苦水。
陈念安看过去,那榻上的女人摇了摇头,垂着眉眼,目光落在那一双局促消瘦的手上,攥着被子一角,一半面容隐在影子里,是他看不透的郁结。
李明远却是又道:“那你可有亲人?送你去……”
“明远。”
一声呵斥,李明远打住话头,听这语气,他也知那男人是在嗔怒他。
面前的女人又开始比划手指了,指着桌子与他打哑语,李明远没瞧明白,端着汤药碗眉头首皱。
“水。”陈念安指指桌上水壶。
李明远这才明了,再一看那榻上女人,果见她点了头,便倒下杯茶水送过去,暗想原这女人也是怕苦的。
姜容饮了茶水含在口中,老大半晌才顺下那一番苦头,再抬头时,见椅中的男人起了身,双手依旧拢在袖子里,目光落在她面上时,眉头先凝起,又慢慢舒开。
“你在府里,无人敢拿你怎么样,且可安心留下。”
陈念安说罢,见她又伸了手过来,握住他的手,指尖点在手心里,轻轻稍稍、细细碎碎,如沥沥细雨,又如燕尾掠过水面,在他手掌里荡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多谢。”
她落下两字,抬头看着他,一双眼里,是抹不去的氤氲,打湿了眼眶。
陈念安抽手,没能成功,不由看过去。这次瞧得更仔细了,却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在胸腔里狠狠碾压,这双眼每看一次就让他心口抽痛。
姜容攥得生紧,将他的大手完完全全握在手里。心惊胆战了太久,再度握着他,她才得片刻安宁。
李明远打了半个哈欠,又捂住嘴,声音太响,也总被那男人教训说姿态不雅,着实是困乏也饿极,遂忍不住提醒那榻前的男人:“大人,该用饭了,等了这么长时刻,饭菜该是凉了去。”
姜容本不觉饥饿,被李明远这番提点,突觉前胸己贴后背,饥肠辘辘,但她却看陈念安抽出手去,抬步朝房外走去,无人理会于她。
行至门前,陈念安撩袍,一脚踏出门外,回头吩咐身后少年:“先送饭给阿葵姑娘,她吃完了你再去用饭。”
说着,他又站住脚步:“或是你把饭菜端来这偏院用也可,总之你吃到嘴里时,她也要有饭吃。”
这让李明远很是不解,双手往胸前一环,话语不悦:“她才来府里半日,大人就不问问这女人的底细?若是哪个有心之人来害大人,怎能不防。现在我不止是大人的马夫,我还是你的贴身侍卫,你要是受了伤,被人加害,我爹哪能饶得过我。”
说完,他也觉荒谬,那女人话都不会说,样貌也毁了去,又落了小产,身子羸弱,害他两个大男人,也得能下榻才是。
但陈念安不回他,就让他生了非要说服这男人的心来。他也知道,陈念安这冷皮子看着冰,实则内里热,不会真的与他生气。
可他喋喋不休从院子一路说到前堂,都没见那男人眼皮子眨一下。
倒是被他那酒糟鼻子老爹瞧见他走在陈念安前面,大放厥词,不把尚书大人放在心上,遭了一顿擀面棍炒肉,又捂着屁股坐下,痛得鼻涕眼泪横流也不忘质问陈念安:“她瞧着也不像富贵人家女子,留着她有何好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吃白喝,还要伺候她,我是觉得,不划算。”
陈念安拿着筷子的手又放下:“世人眼孔浅显,只有皮相,没有骨相,你嫌她样貌不好,做不得活,但人落难,你我岂能袖手旁观,我听李叔说,以往你也是个纯良之人,而今怎得改头换面了?”
李明远垂了头,小声嘀咕:“我也不是嫌她样貌寝陋,只是,只是不甚好看罢了。”
他知陈念安为人乐善好施,说的句句在理,倒显得他不近人情,像他这般年纪,应是寻个好差事,一展宏图。
未来京城之时,他原本在旬阳老家的衙门口里当差,虽只是一个衙役,却也本本分分,不过是性子太过刚首,眼里容不得沙子,见了那些官场污吏,便要口诛笔伐,惹了县令不快,将他胡乱套了个罪名,丢进大牢。
是陈念安从他老爹口中得知此事,一路从京城辗转到旬阳,从刑场上救下了他。
夜深人静之时,他时常质问自己,何为黑,何为白,这世间不分黑白,只清算各自利益,是要世侩一些才能活得如意。
陈念安见人呆愣住,拿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碗:“快去给人送饭,看样子,想是她一日都未有吃上东西,身子又受了伤,把这鸡腿也端过去,多盛些鸡汤。”
李明远勤快起来,倒也不显莽撞了,依着陈念安的话,做的尽善尽美,临去时,不忘回头露出个艳阳晴天般的笑来:“还是管好你那额头上的伤吧,都发紫了,等着我送了饭回来给你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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