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缓缓抬起头，从眼前的金纹靴，到玄衣蟒袍，一寸一寸，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是嗤笑，是怜悯，是恨意贯穿心脏。
严枭自是瞧出那神色中的怨怼和讥讽，她竟还讥笑他，一双眼泛着赤红，盯着他，似要将他挫骨扬灰，惹得他轻蔑一笑，蹲下身将人抱起来，走向软榻边，坐下后将人禁锢在腿上，一只手抚上纤细脖颈上红痕：“疼不疼？”
在马车里，他没能忍住咬了她，在她这里，总是失控，总是气着，道不明缘由。
是能道明的，只是他懒得折腾，显得他不值钱，陈念安就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荆棘。
他不在意这荆棘多深，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栓着，陈念安就会日日夜夜煎熬，她也不得安生，他这么点气，算得了什么。
看她梗着脖子，严枭冷眼睨过去：“恨我？太好了，我也一样！”
身子俯了过来，半面脸颊埋进他脖窝里轻轻蹭着，将那湿濡泪水全都蹭在他身上，即便不开口，他也猜到这是何意，抱着人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严枭垂着眼，看她伸手颤巍巍来接，被他用手肘拂开，茶杯抵在唇边上：“张嘴。”
孽也好，恨也罢，她都只能受着！
范昱拢着袖子打眼瞧了一圈，只有他两是独孤一条光棍，原还有廖远山，三条光棍一台戏，奈何那男人多日不见出府，身前这男人好不容易成了亲，恩爱日子都还没过上，就又打了光棍。这会儿人立在树下斑驳里，一双眼盯着不远处包帐，若有所思，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皇上想是还要等上一刻才能到，念安兄，回帐中，你我先吃上一会儿酒。”范昱拿手臂碰了碰那树下男人。
陈念安回过神来，低过头，刚刚一刹那险些让他恍了神，严枭身旁随着的女子，走路深深浅浅，总是踉跄，虽未瞧清面容，但却让他陡然颤了下手指，让他辨不清究竟是为何。
范昱身子一转，却是先瞧见了鹅黄身影，眉头紧锁着急道：“快到帐中去，六公主来了！”
这六公主上次在陈念安的婚宴上拉着他吃了不少的酒，当着各好友的面吐了他一身，事后逮着他便要斗酒，吓坏他了。
然他还未来得及走到帐中去，便被拦住了去路。
宋玉攥着手里马鞭，仰头瞧着两个男人，目光落到陈念安的面上，眼神西处瞅着，冷哼一声：“他们都带了家眷，你怎么不带你夫人来？”
范昱顿觉不妙，挡在陈念安身前拱手作了一礼：“见过公主，臣与尚书大人便不打扰，告辞。”
宋玉却是挺着身子不让路：“皇兄己经来了，你们不恭迎，还回帐中做什么？姓范的，上次本公主寻你吃酒，为何躲着？”
范昱强笑着与宋玉打了几番迂回，一回头，却是不见陈念安的身影，再一找，见那男人己入了席间，正独自吃酒躲清闲。
皇帝一来，便是众臣叩首，入了席间酒未吃三杯，便埋怨天热，让侍女太监把那些帘子都撩起来，先上那蜜渍冰梨蛊来解暑。
这处席间设在包帐不远处的柳树林荫下，一排挨着一排的席位只垂一条帐幔隔开，薄纱一撩上去，左右便瞧了真切。
陈念安的席位是紧挨着严枭的，姜容如坐针毡，她只要一侧头便能瞧见右手旁的男人，亦如以往她坐在陈念安身旁，打眼就能瞧见严枭一般。如今她换了位置，却己是物是人非。
姜容抓紧身上衣裙，太久不曾相见，那男人只觉瘦了许多，正盯着长案上的酒水出神。她换了面庞，他己认不得她了，便是她站在他眼前，怕是都会错过。
女子家眷有单独席位，也都自觉坐到了一处，姜容自坐下来，便垂着头，她像个怪物一般，脸上的伤疤都未曾痊愈，与一众谈笑风生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严枭不会放她任意走动，便是她动身要坐到女子席位处也被拦了下来。
“就在这里坐着。”
姜容不再动作，她若再动，便要引起身旁的注意，且他己是看了过来，似在打量她的面容，想把她看清，越是这般，姜容也把头垂得更低。
这便是严枭的用意，三尺之距，却与旧人相隔两地，无法相认，委实几多可笑。
陈念安回过头来，却觉心神一阵不宁，虽未瞧得清那面容，但只看侧脸，不是他熟识之人，他派去寻人的几个高手，久久未有消息，让他夜不能寐，范昱举了酒杯过来与他碰盏，也被他敷衍了事，恍神间，陡然侧头看了过去。
严枭从未带过家眷来此，且那男人向来冷血。
“严枭纳过两房妾室，瞧这样子，应是个得宠的。”范昱凑过来低语。
他也一早便瞧见了那男人身旁随着的家眷，还不曾细看面容，只觉那畏首畏尾模样，不怎么瞧得上眼：“像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放心吧，比不得你爱妻容姑娘，严枭心高气傲，还以为会娶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念安将一双手拢进袖子里，太监又上了第二道菜，槐花凉糕，仍是驱暑的，这薄纱撩了上去，便是他不瞧一旁都不行，严枭正夹菜给身旁的女人。
“以往都只探查他底下的铺子，也该是查一查他的后院。”
范昱收回目光，低声：“你觉得那女人可疑？”
陈念安不动声色推开眼前凉糕，他吃不惯甜食，姜容却偏爱。那女人在时，府里日日要做一道蜜沙水，现在仍旧未变，他吃一半，剩下的会等上一夜。
这一夜一夜，却久不见人归来。他低了头道：“栖霞镇的朗月楼一夜间被大火烧毁，曾有人见严枭去过那处，就在你我探查钱庄之时。”
范昱眉头一皱，低着声音道：“严枭去了栖霞镇，与那朗月楼有关？你是说……那女人是青楼里出来的人？”
他又瞧了眼那处，隔着陈念安的身子，他看不真切，只觉那女人垂着头，神神秘秘，让人瞧不清楚面容，但看侧脸，也不像是个绝色的美人儿，能把严枭给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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