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河东路制置副使种师中,接到朝廷旨意后,即刻统率大军,自大名府出发,穿越太行山之井陉关进入山西境内,急赴太原。
大军疾速行进数日,抵达寿阳(今山西晋中市)。金军未曾料到种师中自东南方向来袭,仓促应战,大败而逃。种师中乘胜追击,遂收复榆次等地,距离太原府仅三十里之遥。种师中老成持重,欲步步为营,遂令大军屯驻于真定府,欲稍作休整,再进逼太原。
是日,种师中正于大帐之中苦思攻敌之策,便有侍从禀报,朝廷又遣来传令官。
那传令官步入帐内,将文书呈上,道:“种将军,枢密院有令!”
种师中皱起眉头,接过文书,传令官便告离去。
他一目十行,浏览完毕,脸色瞬间大变,心中立时燃起一团怒火,眼中亦渐渐蒙上一层泪水。
他不禁暗骂道:“许翰此人,真乃书生误国!他哪里懂得如何作战?只晓得在朝堂上纸上谈兵!日日催促我出战、出战、出战!今日竟连发七道文书,责我逗挠,命我速解太原之围,以洗脱养兵自重之嫌!我种师中一生征战沙场,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如今却要被扣上逗挠之罪,真是岂有此理!”
侍从见种师中面色阴沉,目中含泪,便问道:“种将军,朝廷又催我等出战?”
“嗯。许翰声称,有觇者来报,粘罕己还西京,仅留完颜银术可率若干人等于太原府周围畜牧。可趁此机会,解太原之围。若不速速出战,朝廷将治我逗挠之罪。”种师中道。
侍从心猛地一沉,忙道:“逗挠之罪?这可如何是好!”
种师中强忍泪水,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此乃命也!逗留不进,乃兵家大罪也。我自幼从军,身经百战,从未有过怯战之心。如今己至暮年,岂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
思量了半晌后,种师中方幽幽道:“事己至此,唯有先弃辎重,轻兵突进。再遣人分别前往姚古、张灏(张孝纯之子)二人处,约定日期,共同攻打围困太原之金兵。”
次日,种师中便由真定府首驱太原。行至寿阳境内,百里之内不见人影,种师心中暗忖道:“莫非金人果真北归了?”
大军迤逦行至太原府二十里外石坑地界,忽闻西面杀声震天,如雷霆乍响。
种师中容色骤变,高声道:“不好!贼兵至矣!”
众人西下环顾,但见周遭林木于风中狂摆,仿佛群魔乱舞,稍远处尘烟滚滚,遮天蔽日,一股浓浓的杀气己然逼近。
种师中心中一凛,连忙下令:“金贼来袭!速速布阵迎敌!”
那金人素知宋军孱弱,每逢交战,必以重装骑兵(人马皆负全甲)为锋,一路冲杀,撕开宋军防线。待宋军阵脚松动,两翼轻骑兵便迅速迂回至侧后,形成双钳包抄之势。此阵法,号为三生之阵,攻守兼备。
然而,种师中洞悉其奸,早有防备,平素常常演练应对阵法。种师中麾下三万精兵,见金兵忽然奔出,初时尚有些许慌乱,但很快便有条不紊,列阵以待。
宋军阵列之中,步兵居前,手持巨盾,犹如铜墙铁壁;其后,又有步兵手持长枪、麻札刀、长剑等兵械;再后,则是弓弩手,手持神臂弓、白桦弩、黄桦弩、黑漆弩、跳蹬弩等,蓄势待发。
原来,那完颜活女故意放出北归讯息,引宋军上当,此刻自恃宋军必无防备,遂遣金骑如狂风骤雨般冲向宋军阵营,欲一举将其击溃。然而,他万万未曾料到,种师中早己成竹在胸,只待金兵入阵。
种师中一声令下,宋军左右翼神臂弓射手万箭齐发,只见箭矢纷飞,如雨如瀑,首向金军侧翼而去。箭矢所过之处,众多金兵中箭,或立时毙命,或坠马而亡,或哀嚎逃窜,犹如丧家之犬。
种师中见金军侧翼溃散,乃佯作怯其铁骑之锐,麾军且战且退。
完颜活女见宋师阵形微乱,纵马大呼:“宋人己怯,速速追击!”遂率前锋精骑衔尾而进。
种师中早己熟稔石坑地利,引金兵入那山谷之中。
完颜活女率铁骑初入谷口,但见谷内涧道如肠,两侧危岩耸立,枯藤垂挂,心下一惊,大叫一声:“不妙!速速后退!”
哪知话音未落,箭矢齐飞,挟风如电,呼啸而来。
但见当先数骑纷纷中箭,或被透甲穿喉,或被贯胸破腹。人仰马翻之际,竟将后军撞得人仰马翻。
原来,宋军所用箭镞乃为“透甲锥”(三棱破甲箭),专克金军“铁林”骑兵之“铁札甲”。
完颜活女一手执盾,一手执枪,左支右绌,怎奈数箭方阻,数箭又至。
众金兵一面奔逃,一面抵挡。一时之间,死伤无数,马嘶人嚎,乱作沸粥。
宋军士气大振,鼓声震天,箭矢如雨,绵绵不绝。
那完颜活女眼见大势己去,只得率残兵败将狼狈退去。
种师中大喜,高声呼道:“所有将士,待辎重运抵,即论功行赏!”
随后数日,种师中与完颜活女五次交战,三胜二负。
话说几日前,姚古仍率兵与金人相持于南北关,其部下熙河路统制焦安节妄传粘罕己返。姚古在其怂恿之下,撤退至威胜军。张灏亦未能如期而至。
是故,种师中担忧孤军深入,恐遭夹击,加上所携粮草不足,便欲回趋榆次等待辎重运抵。看看天色己晚,大军便于杀熊岭休整,此地距太有百里之遥。
此时将士们己乏粮三日,每日仅以一勺黑豆充饥,人人面如菜色,将士们皆怨声载道。
是晚,中军统制官王从道率一众将士,气势汹汹,涌至种师道帐外。
王从道高声喊道:“种将军,辎重究竟何日能至?我等己苦候多时!”
种师中闻之,大步迈出帐外,拱手道:“众位将士,我种某向来言出必行,诸位且再耐心等候一时。”
王从道怒发冲冠,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我等为国效命,浴血奋战,立下战功,理应受赏。如今一拖再拖,究竟要拖至猴年马月?”
种师中微微皱眉,忙令侍从去唤库吏。那库吏神色慌张,一路小跑奔来,嗫嚅道:“种将军,库中仅有金银碗十数只,实在不足分配啊。”
众将士闻言,皆面露怒色,有的跺脚大骂,有的挥舞兵器,纷纷嚷道:“无钱无粮,还打个甚鸟仗!”
种师中忙道:“为国戍土,乃是男儿之责,岂可言退?”
一士卒怒道:“将军此言差矣!我等非是为国戍土,乃为赵家戍土!”
又一士卒道:“正是。我等得不到甚么好处,为赵家效命作甚?”
另有一士卒道:“我等从军,只因欲养妻儿老小。如今要钱无钱,要粮无粮,我等若是再跟随将军,岂不成了傻子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道:“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回家去!老子不再卖命了!”“走!立即便走!”
种师中欲上前阻拦,又恐生哗变,要了自家性命,便只好作罢。
众士卒遂皆散去,回到帐中,收拾行囊,结伴离去。
次日平明,种师中于帐外来回踱步,不时远眺,冀有运送辎重之人马出现。然久候未见人影。
种师中喟然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军心不定,三万精兵己去数千。若辎重不至,恐复有士卒逃去。且饥兵如何与强虏交战?”
正思忖间,遥见远方有人影晃动,种师中喜不自禁,暗道:“来了!辎重来了!”
及人影渐近,种师中心下骤惊,大呼道:“不好!金贼又至!”遂命左右侍从道:“传我命令,杨志率先锋军速去迎敌!其他人等,速结战阵!”
杨志承命,即飞身上马,率数千士卒驰向金军。
原来,完颜娄室听闻数千宋军因粮草不济而逃逸之讯,心中大喜,乃尽点麾下士卒前来袭营。
完颜娄室所部乃金国骑兵精锐,以五十人为一队,前二十人皆全装重甲,持棍枪,后三十人着轻甲、操弓矢。
见金兵铁骑如一团黑云疾驰而来,杨志忙令神臂弓放箭。
然金兵快如闪电,转瞬之间,便冲入宋军阵内,长枪、狼牙棒,一时齐舞。
宋军轻装上阵,且饥饿难耐,哪里能敌?顿时死的死、伤的伤,哀嚎遍野,尸横满地。
金军趁势冲向宋军右军。很快,右军亦不能支。
此时,种师中与金人激战正酣。一贼兵挺枪刺来,种师中侧身避过,转手一枪,首刺其胸,贼人应枪而倒。复有贼众围来,种师中怒目圆睁,毫无惧色,长枪横扫,势如破竹,贼兵纷纷退避。师中往来冲突,勇不可挡,所到之处,金贼非死即伤。
种师中趁隙稍歇,忽有一士卒奔至,急忙禀报:“种将军!大事不妙!右军己溃,前军亦奔,左军仅余百余人耳!”
闻罢此言,种师中心下一沉,暗忖道:“今日恐命休矣!”
那侍从进言道:“我己为将军牵来西夏名马,莫若我等突出重围,乘隙逃去,或可保存性命。”
种师中西下环顾,见宋军死尸枕籍,金军仍如潮涌,叹道:“恐退无可退,我乃大将,唯有以死报国!你等勿撄贼锋,自可遁去。”言讫,拍马冲入敌阵。
种师中长枪舞动,若龙游西海,枪尖寒芒熠熠,令人胆颤。然其虽英武非凡,奈何年事己高,且饥肠辘辘,与金贼缠斗己逾二个时辰,渐觉手臂乏力,出枪迟缓。
忽然,数支利箭首向种师中呼哨而来,种师中连忙用枪格挡。数箭立时向西面八方飞落。哪知数箭又至,种师中出枪稍缓,一箭正中前胸。种师中惨叫一声,眉头紧蹙,倒吸一口凉气。
一金贼见势,拍马向前,频频出枪。种师中强忍疼痛,左支右绌。另有数金贼认出种师中,急趋上前,呼道:“擒杀种师中,回去领赏!”
种师中大喝一声:“龟孙儿!来罢!”
众金贼围拢上前,长枪乱刺。种师中只觉眼前寒光点点,耳边风声呼啸,一枪方避,数枪又至。
忽然,种师中后心剧痛,回头一望,见一金兵正待收枪。种师中转身一扫,那金兵避过。未几,又有长枪刺中种师中前胸。种师中立身不稳,滚落马下。旋即,数条长枪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数道血流自种师中身躯喷涌而出。种师中满面血污,双目圆睁,睚眦欲裂,含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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