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牵着马,方行至孙记正店门首,便有一小厮迎上前来,道:“二位客官,请里面走,将马交与小人便可。”
雷樟与椿儿入得酒楼,又见一酒保笑吟吟地迎上前来,道:“雷衙内好久不见!”
雷樟凝神一看,见是柳大郎,便道:“好久不见!柳大郎,近来可好?”
“托雷衙内的福,小的好着呢。”柳大郎道,“来,二位请随我来。”
雷樟与椿儿便随柳大郎来到二楼。
柳大郎道:“听雨阁正空着,雷衙内仍去此间?”
“好。就去听雨阁。临街,又宽敞。”雷樟道。
待二人坐定,柳大郎道:“请问雷衙内与这位小官人,想吃点甚么?”
“椿弟,你想吃甚么?”雷樟问道。
“入炉细项莲花鸭、肉醋托胎衬肠沙鱼。”椿儿道。
“再加上百味羹,决明兜子、白肉夹面子茸割肉,可好?”雷樟道。
“好。再来西个胡饼罢。”椿儿道。
“要吃甚么酒呢?”柳大郎道。
“我要菊花酒。”椿儿道。
“我要羊羔酒。各来一壶罢。”雷樟向柳大郎道。
“二位稍坐,马上就来!”柳大郎说罢,转身便去。
雷樟见柳大郎走出屋子,便将手探进怀中,笑眯眯道:“椿儿,我有件东西送与你。”
“甚么?”
“好东西。”雷樟说罢,取出一只缎面匣子,放至桌上,推给椿儿。
那匣子以黑缎为底,匣盖之上,绣有梅花。欹枝横斜,疏疏淡淡。数朵寒梅,莹白胜雪,隐有馨香。
椿儿双手捧匣,细细端详,不禁赞道:“此匣素雅非常!奇的是,竟还有一缕幽香,闻之似梅,却又非梅香之纯然。”
雷樟道:“此香,或为绸缎所薰之香,或为木料天然之气,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椿儿轻轻点头,道:“嗯。”
雷樟又道:“打开瞧瞧。”
椿儿依言,轻启匣盖,刹那间,眼眸骤亮,惊呼道:“哇!春幡簪!简首精美绝伦!”
但见那簪首为珍珠制成,顶端串成莲花形状,莲花下端,左右各垂一线,连接一个大大的“春”字。而“春”字中形似“人”字的撇与捺,向下各自延展,恰似“春”的双臂与双手。“日”字左右两竖则延展为“春”字的双腿,末端那孔雀尾形装饰则成为双足。
雷樟见椿儿一番欢喜模样,亦是心满意足,却依旧含笑问道:“喜欢么?”
“当然!”椿儿喜笑颜开,道:“大哥,你从何处寻到的?”
“你去买姑子们所制头饰时,我亦去逛了逛。见这个春幡簪格外精美,最难得的是,当中是个‘春’字,岂不正与你名字相符?”
“我的椿,多个木。”
“既有春,木自生。”
“也倒是。”椿儿噗嗤一笑,道,“说罢,要我如何谢你?”
“那……帮我也做件袍子?”
“啊?你几时变作了狮子? ”
“我提这要求不算过份罢!买这支簪子可用掉了我好些月钱呢。你若不答应,那就把它还给我好了。”雷樟收敛笑容,佯装正色道。
椿儿白了一眼雷樟,道:“不许耍赖!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那么你说要如何谢我?”
椿儿眼珠一转,歪着头,道:“做袍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大哥要答应我,过些日子再带我出门。”
“好!好!好!我便依你!”
椿儿收好簪子,便西下张望。忽见东面墙壁上不知是谁留下的字,便起身细看。
“大哥,你瞧,是蔡太师的字!”椿儿道,“原来蔡太师也曾来此阁中用餐。”
“我是孙记正店常客,墙上所题之字我己看过多次。文人墨客多爱在壁上留墨,想那蔡太师也是一时起了雅兴,才留字在此。”雷樟道。
“以大哥看来,蔡太师的字如何?”椿儿道。
“体势在开张中有聚散,用笔在遒劲中见姿媚。”雷樟道。
椿儿道:“的确非同凡响,这字自有一派风流。难怪官家对其书法赞赏有加。”
“若论书法,二人可算是知音。”雷樟道。
此时,一小厮托着红漆托盘进来,将几盘果子,并两盏茶放于桌上。
“我口渴得紧,且先吃盏茶。”雷樟道。又看向那几只银盘中的果子,道:“栗子、肉牙枣、海红嘉庆子、绵枨金橘、狮子糖、霜蜂儿、橄榄、人面子,大都是甜品,你爱吃的。”
椿儿吃了几口茶,又吃了几样果子,道:“看来大哥真是此间常客,连那酒保都识得。”
“我与林栋等人常常来此饮酒,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怎么个一来二去法?”
“他有一项绝技。左臂自小臂至手掌,可托五六个盘碗。右臂自肩至手掌,可托二十个盘碗。我们几人每次见了,都觉惊异,便乘隙与他攀谈。如此一来二去,便熟识了。”雷樟道,“他幼年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寡母在蔡太师家做帮佣将他养大,实属不易啊。”
正说话间,柳大郎又走将进来,右臂上一字排开七只琉璃碧碗,俱盛满菜肉羹汤与饼,左臂上托着两只空银碗并两只银酒壶、两只银酒盏。柳二郎将碗盘轻轻放下,道了声:“二位客官请慢用!”便风一般转身去了。
“今日我们点的菜少,没有法子见他展示绝技了。”椿儿笑道。
“日后还有机会。”雷樟道,“你不是吵着饿了么,且快些吃吧。”
“好。”椿儿笑盈盈道,“多谢大哥款待!”
不多时,椿儿酒足饭饱,便立起身,探头朝窗外望去。
此时街上熙来攘往,一片喧哗。人、马、驴、牛、车、轿,如两条河流,相互交汇,又很快各奔西东。
忽然,一队骆驼扑入椿儿眼帘。只见每头骆驼背上均载有沉重货物,且坐着一个壮汉。那几个壮汉秃头辫发,面皮黝黑粗糙,袍子亦与宋人不大相同,乃为左衽,腰间皆系有皮革带,脚蹬乌皮靴。这队骆驼正不紧不慢,缓缓向孙记正店走来。
“大哥快看,他们是甚么人?”椿儿道。
雷樟闻言,便起身走到窗门,探头向外张望一下,又坐回去,吃了口酒,才慢慢道:“噢,他们是女真人。今年二月,金国灭了大辽,往来东京的女真人便陡然多了起来。”
椿儿低头思索片刻,又回头望着雷樟,问道:“大哥,你说,这么多的女真人,其中会有细作么?”
雷樟呷了一口酒,放下酒盏,道:“太平盛世,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爹爹不是常讲嘛,宋金联合抗辽,是除去豺狼、引来恶虎。倘若金人对大宋生了觊觎之心,怎能不暗遣细作?”椿儿道。
“爹爹说得颇有道理。”雷樟道,“不过,朝廷亦有应对之策。于边境诸州设有机宜司,专掌本州边境军要机密事宜。于东京亦设有皇城司,负责京城内外监查细作事宜。”雷樟缓缓道。
“如何监查细作?今日我们自安远门入内城之时,我见城楼上下无一兵一卒守卫,倘若那些金人细作扮作商人,岂不是可以任意出入?”椿儿道。
“你说的也是,自古以来,细作常扮作商人、僧侣。更有甚者,有些使臣首接充当细作,在互换国书时,伺机收买对方大臣,刺探情报。”雷樟道。
说话间,只听得柳大郎于门外长廊高声叫道:“各位客官,里面请!”随后,阁子外便传来一阵杂沓沉重之脚步声,咚咚咚如擂小鼓。与此同时,有几人高声言语,显然是外族口音,无法分辨其到底说些甚么。
椿儿奔到门口,偷偷自门隙向外望去,见正是那十数个女真人,吵吵嚷嚷,进了隔壁望风阁。
椿儿关上门,走回窗前,仍旧朝街上望去。
不多时,隔壁阁子里众人喧哗,叽哩咕噜地,椿儿细细聆听,依旧辨不出说的甚么。
且说柳大郎将十数个女真人引入望风阁后,便匆匆去了后厨。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柳大郎左臂右臂共负着二十余个盘碗,进了望风阁。
柳大郎方将诸般菜蔬陈设停当,席间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便抬手向他招了招。
柳三郎赔着笑趋近,恭声问道:“大人可有差遣?”
“明知故问!”那汉子声音压得极低,口中吐的虽是南朝言语,却带着浓重女真腔调:“蔡太师府上近来动静如何?”
柳大郎忙道:“小人己访得确实,后日我大宋皇帝便要驾幸蔡府。”
汉子皱眉又问:“我曾令你打探别项事体,可有着落?”
柳大郎遂跨前半步,俯至那汉子耳边,低低说了半晌。那汉子边听边不住点头。
语毕,那汉子道:“好,好,甚好!我己知晓。日后还须继续留心,我大金亏待不了你。”说罢,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给柳大郎。
柳大郎连忙接了,笑得合不拢嘴,一迭声地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且说雷樟又吃了几口酒,放下酒盏,用丝帕揩了揩嘴角,道:“我也吃饱了。椿儿,咱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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