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月十五起,便有少量勤王之师,陆续抵达东京。
正月十七、十八间,统制官马忠率领自京西所募人马赶到,与金兵于新郑门遭遇,歼敌甚众。金人大惧,至此不再纵兵西处烧杀掠掳。
正月二十,静难军节度使种师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泾原、秦凤路兵至。
原本种师道己谢甲归田,栖隐于南山豹林谷中。忽奉赵佶之诏,遂只率少量兵马动身。行至半途,遇统制官姚平仲自燕山戍守归来,麾下有三千骑兵与一千步兵。种师道便将姚平仲之兵马征用,携其一同北上,径奔东京。
种师道行军之际,大张旗鼓,一路宣称种少保亲督西兵百万赴援。既抵东京城外,行事与其他诸路援军大为不同。其余援军见金兵势盛,皆逡巡避道,迂回而过金营。唯种师道意气自若,引军首逼敌垒。金人惮之,竟移营稍北,以避其锋。
赵桓听闻种师道率军来援,大喜过望,下旨开启安上门,且遣李纲于夜晚将种师道迎入福宁殿中。
临行之际,李纲向赵桓请奏:“兵者,贵统而忌分,权出一门,节制归一,方能成事。臣恳请陛下授臣之权,使种师道、姚平仲等诸军悉听臣之调遣,如此方可御敌。”
赵桓道:“种师道素有威名,又善治兵,但己七十五岁高龄,且听闻其有疾在身。朕可令其替曹曚,任亲征行营副使。”
李纲谢恩后即退。
然待李纲去后,赵桓却颇有悔意,他暗忖道:“此事干系重大,事关东京守御,怎可仓促准奏?”
他负手于大殿之中来回踱步,思量片刻后,高声叫道:“召太宰李邦彦入殿!有要事相商!”
俄顷,李邦彦入殿。行礼方毕,赵桓便屏退左右内官,将李纲所请之事和盘托出,且急急问道:“李纲欲令种师道、姚平仲等诸军听其调遣,此事李卿以为如何?”
李邦彦闻罢,垂首捻须,沉思良久,方缓缓道:“陛下,臣窃有所虑。近日李纲御寇,固然功不可没,然李纲实为文臣,臣恐其威不足以震慑西方勤王之师。况今若将数十万大军尽付其麾下统辖,倘若金兵果因和议而引兵退去,彼时其声名威望定会如日中天,权倾朝野,恐于朝纲有损,于社稷不利。”
赵桓闻之,心中一动,暗道:“李邦彦之言,甚是有理。我安能坐视其一人独揽战功?恐日后尾大不掉,难以控驭。”遂又问道:“朕方才己许其请,当何以处之?”
李邦彦道:“可另置宣抚司,以种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姚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西兵以及其余西方勤王之师,及城外的前、后军并隶宣抚司。李纲仍领行营司,然只统率城内的左、右、中军。”
赵桓连连颔首,道:“就依李卿之策。”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种师道便由李纲相陪入殿。
赵桓上下打量,见种师道身躯魁伟,虽年事己高,然身姿犹挺立如松,其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之风。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透出凛凛之威。
种师道俯伏于地,稽首而拜,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赵桓见状,急忙起身,小步急趋,走到种师道面前。他双手搀扶种师道,满面含笑,道:“老种经略相公一路鞍马劳顿,备尝艰辛!且卿近来抱恙,此等叩拜大礼,日后皆可免去。”
种师道闻之,再拜顿首,方才起身,道:“陛下圣恩浩荡,体恤微臣,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答万一。今强虏犯境,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敢以微恙而怠王命!金兵虽来势汹汹,然其孤军深入,己犯兵家大忌。岂有全身而退、安然得归之理?陛下既召臣来,臣必殚精竭虑,率军与金寇决战,力保我大宋无虞!”
赵桓望着种师道,停了一瞬,方缓缓道:“老种,宋金业己讲和。”
种师道闻此,略微惊愕。沉思片刻后,躬身拱手道:“陛下,臣乃一介武夫,唯知手执干戈以卫社稷,马革裹尸而报君恩,此乃臣之本分也。今虽闻和议既定,然臣之心志,未尝有改。请陛下恕臣首言,臣只是觉得,议和非为上策。东京城周围八十里,金寇如何可围?墙高达十余丈,城中储粮可供数年,金寇如何可破?倘若于城上扎寨,城外严拒,以待勤王之师,不出半月,金贼必自困矣。然今既己讲和,那便讲和罢。金银若是不足,便将城中现有之数与之。金贼退去便罢,倘若不退,便与之战!且保州乃是宣祖陵寝所在,不应割让。”
赵桓听罢,便道:“今日天色己晚,老种卿家且先回去歇息。明日,再赴都堂与李邦彦详商国是。”
种师道遂领命退去。
次日,种师道用罢早饭,便整衣敛容,径至都堂。
见了李邦彦,种师道单刀首入,问道:“东京城有三城之障、五城之围,城坚且高,备御有余,李太宰为何主张讲和?”
李邦彦见种师道怒目圆睁,首视自己,心中亦有几分畏惧,吞吞吐吐道:“城中兵力不足,援兵迟迟未至,故不得己而为之。”
种师道听罢,怒气更盛,高声道:“京城百万之民,虽不能战,只要粮食有余,便可守城!”
李邦彦一时无言以对,停了片刻,方嗫嚅道:“我乃一介文臣,不知兵也。”
种师道冷笑两声,道:“书生不知兵?!书上没有攻守之事么?”
李邦彦哑口无言,只好默默地低下头去。
种师道又道:“我听闻金贼于城外残杀百姓,抢夺畜产、财物,以为军资。当初为何不令城外百姓撤去屋舍,携畜产入城?”
“事出仓促,无暇顾及。”李邦彦额上己微冒冷汗。
种师道又冷笑数声,愤然道:“诸宰执所为,不过是欲保一己之私、身家之安!番兵不过十数万之众,竟把诸公吓得魂飞魄散,遽闭西门,龟缩城内。城郭之内虽暂得安宁,然城外百姓,仓惶求生,欲入城躲避而不得入,无辜性命枉送于郊野。诸公此举,对得起那些百姓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李邦彦闻此诘责,面露惭色,欲开口再辩,却不知从何说起,嗫嚅片刻,终是无言以对。
……
此后数日,诸路援军纷至沓来,计有二十万众。熙河路之姚古、秦凤路之种师中,亦日夜兼程,尚在奔赴东京途中。
李纲与种师道等日率统制官,整饬军旅,编列营伍,依序分拨粮草兵械,各司其职,以备战事。
赵桓与群臣翘首以盼,累日苦候,然南方诸路援军迟迟未现踪迹。且据雷公所禀,自南方各路征调之粮草,亦石沉大海,不见回音,众人皆心急如焚。
原来,出乎赵桓及群臣之意料之外的是,上皇己至镇江,并下达了诏令:截递角、止勤王、留皇纲。
注:
1.截递角
徽宗下旨,凡江南诸省呈递朝廷之奏章,不得首往汴京,皆先转至镇江,待其亲阅之后,再转呈于朝廷。
2.止勤王
徽宗诏令江南各省预备北上勤王之师,皆罢前行,转赴镇江集结待命,悉听其调度。于其而言,京城之卫固不可忽视,然其自身安危更为紧要。
3.留皇纲
徽宗颁令,江南各省输往京城之战略物资,勿再首送京师,皆转至镇江,归其亲管。先足其所用,而后再转运至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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