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危时百姓浑如韭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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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危时百姓浑如韭 (一)

 

正月二十,崇政殿中,赵桓坐于御案之前,脸上阴云密布。众宰执跪于殿中,低头不语,战战兢兢,冷汗涔涔。

赵桓道:“历时九日,搜遍了东京城,竟只得金三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可金人索要的是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啊!”

赵桓抓起手边奏折,重重地摔在御案上,吓得李邦彦身子猛地一抖。

过了片刻,李邦彦定了定神,拭了拭额头冷汗,方道:“陛下,请恕臣等办事不利!当初应允金人所提条件,实属无奈,并末料到整个东京城竟聚不到所需之数。”

蔡懋见状,忙道:“倘若当初李棁与郑望之出使金营,敢于力争,朝廷何至于陷入今日这般田地!”

赵桓听罢,怒火更盛:“朕立即下旨,罢去他们二人官职!”

“陛下,如今还是要速速想出计策。斡离不己遣金使催促数次,倘若惹恼了他,恐怕京城将要遭殃!”李邦彦道。

“陛下,臣有一计!”中书侍郎王允迪忽道,“可遍贴长榜于通衢,令东京城内所有百姓限期捐出家中金银。如有藏匿者,军法论处!如有告发者,以半赏之。”

吴敏道:“如此这般,恐激民变。”

王允迪道:“除此以外,更无他法。陛下可下旨,向百姓陈明实情。言今日征缴金银,只为使金人退兵。否则金人破城,烧杀劫掳,性命且难保,留金银何用?”

赵桓沉思片刻,道“那便依卿之计罢!”

……

东大街上,阮平心事重重地推开那扇破旧屋门,闪入屋内,又连忙回身将门扉紧闭,以免那刺骨寒风趁机侵入。

他将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灶台上,那里面包着两枚鸡蛋。

随后,阮平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房门,向床上望去。

小安仍沉睡未醒。阮平不敢走近小安,唯恐将一身寒气带与他,便缓缓走到屋子当中那个火盆旁,坐到矮木凳上,拾起火钳,细心拨弄火炭,使火焰更旺。

他将双手罩于火炭上,边烤边轻轻搓揉。待身子稍感温暖,便凑近小安,用嘴唇轻触其额头。小安脸颊通红,额头依旧发烫。他心中暗自思量道:“这孩子,汤药也己服下,为何高烧二日仍不退呢?真是急死个人!”

念及小安早饭仅吃几口,阮平心中暗道:“看看己近晌午,我且先去做饭罢。”

阮平静坐灶前,怔怔地望着灶膛之内。但见那火苗红中透黄,高低明灭,跃动不休,一下一下,舔着锅底。望着望着,阮平的思绪仿若无根轻絮,愈飘愈远。

方才,阮平去隔壁汪婆家借鸡蛋,汪婆对他说道:“阮平,你晓得么?今日官家下旨,令咱们百姓上缴金银,送与金寇。倘若藏匿,恐怕会被捕去开封府哟!”

阮平闻罢,如遇晴天霹雳,一时晕眩,呆立半晌,方嗫嚅道:“果真如此?”

汪婆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扯谎不成!那开封府告示白纸黑字,你若不信,自己去瞧!”

“我不识字!去了也是白去,我又看不懂!”阮平道,遂拿了蛋,道了谢,便辞了汪婆。

刚一出门,阮平便见三个街坊金升、金旺与李老汉缩着脖子立在金旺家南墙根下。

金升与金旺,乃为同胞兄弟。二人皆为牙人,素日专事房屋、牛马之交易,于其间斡旋,赚些牙钱用以糊口。若有红白之事,亦兼作知客,以谋生计。阮安租屋,便是由金升搭线,自此二人多有往来。

那李老汉,秀才出身,以教授私塾为业。奈何主家避祸,己离京而去,独留李老汉于此。李老汉孤身一人,自此生计举步维艰,唯赖素日里攒下那少许小钱勉强度日。

未及阮平走近,便听到金旺吵嚷道:“莫说我家无金银,就是我家有,也不会白白送与金人!”

金旺对面站着李老汉,身子佝偻,手拄木杖,一领黑旧棉袍罩于他瘦弱身躯之上,稍显肥大。

他叹道:“官家说了,金人索取军饷过多,朝廷实在凑不齐啊!为了让金人速速离开东京,才不得不向百姓暂借!”

“暂借?几时会还?”金旺问道。

“这倒没说。那皇榜上只说,若是金人得不到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便会大举攻城,到那时,他们会将男人杀光、将女人并金银财宝悉数掳去!”金旺的兄长金升道。

“要我说,金人就是贪得无厌,大宋也太懦弱了些。你们不见日日自宫内驶往城外的车队么?头尾相连,足有二三里长!听人说,那车上所载,皆是绢帛、珠玉、字画、古玩!”金旺道。

金升道:“何止这些宝物,听闻金人未曾见过大象、猕猴、梅花鹿等异兽,以及孔雀、锦鸡等珍禽,故多番索要,朝廷便从华阳宫中捉了送去。”

“我也听闻,昨日午后,竟有数十名乐伎被送往金营。可怜那些乐伎,坐于马车上,一路走,一路哭。”李老汉长叹一声,道:“唉!作孽!真是作孽啊!”

阮平走到三人跟前,道:“方才汪婆和我说,开封府新贴了告示,我还有些心疑,原来果有此事!”

“对,千真万确!”李老汉道。

“哎!前几日,大家伙见王黼、蔡京,以及众多贪官污吏被抄了家,还连声叫好呢。没料到,咱们老百姓亦是园中之韭,躲不过收割之镰!”金旺道。

此刻,坐在灶台前,阮平不禁回想起方才金旺等人的话语。他暗暗思忖道:“我是缴还是不缴呢?恩公所赠之银尚余十五两,我早己藏于屋中各处。若是缴了,朝廷何时能还?倘若迟迟不还,我如何赎回浙江旧屋?这东京只是我与小安暂时落脚之处。本以为靠贩鱼能够再攒些钱,我们父子便可回到家乡,谁曾想可恶的金兵竟围了东京!”

阮平又向灶膛中蓄了一些柴,锅上己是热汽蒸腾。他又继续暗自思量:“假使我一口咬定,家中并无金银,官府会将我捕了去拷问么?倘若果真如此,会将我打残么?或是不打残而是关在大牢,迟迟不肯放我回家,那么小安由谁来照料?”

很快,饭己做罢。阮平取出两只粗粮窝头,几根腌萝卜条,就着一碗开水,胡乱吃了。

随后,阮平将锅中那粳米粥舀了半碗,连同鸡蛋羹,端至小安床边,放在小柜子上。

“小安,起来吃午饭了!”阮平轻声唤道。

小安睁开朦胧睡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吃了饭,病就会好得快些。”阮平柔声道,“来,爹爹帮你穿上小袄。你就坐在被窝里吃罢。”

待小安穿好棉衣,阮平又帮小安将棉被仔细裹紧,方端过粥碗,道:“小安,今天爹爹特意做了粳米粥与鸡蛋羹。”

小安听罢,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轻声道:“爹爹,为何给我做好吃的?”

“小安忘了?今日是小安生辰!”阮平道,“来,你自己吃粥,爹爹喂你吃鸡蛋羹。”

待小安将一勺粥咽下,阮平舀了一勺鸡蛋羹,吹了吹,喂给小安。

见小安面露欣喜之色,一种满足感在阮平心中油然而生。他笑着问道:“好吃么?”

小安亦笑道:“好吃。爹爹,要是每日都是小安生辰,那该多好!”

阮平听罢,鼻子一酸,道:“小安,你跟着爹爹受苦了!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甚么好东西。”

正在此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骤起。阮平忙放下碗,起身去开门。

还未及走到门口,便听门外有人粗声大嗓,边捶门边叫喊:“开门!速速开门!”

阮平心中不悦,便冷冷问道:“谁啊?”

“开封府的!奉旨来收缴金银!开门!”

“我家中无金亦无银!”

“少他妈啰嗦!快将门打开!”那擂门声愈来愈响,听起来像是几个人同时在敲。

阮平无奈,打开门一瞧,见领头的是官差王二麻子。从前阮平在桥上卖鱼时,他每日都来收摊位费。王二麻子身后,是柳大郎,住在金旺家隔壁,原来在孙记正店做酒保的,只是不知几时进开封府当了差,也穿了官服。柳大郎旁边,是两个陌生男子。

王二麻子劈头便道:“听闻你家有银子?还不乖乖地拿出来?”

“官人真会说笑话,您瞧瞧我这破屋寒舍的,哪里像是有银子的?”阮平忙道。

王二麻子并不答话,带着那三人便挤入屋中,来到卧房。

小安双手捧着粥碗,不敢再吃,乌黑的双眼中满是惊恐,紧张地望着他们西人。

“要不,咱们出去说话,别吓着孩子!孩子发烧两天了,且让他安生把饭吃完罢。”阮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你儿子吃饭要紧,还是圣旨要紧?”王二麻子几步凑到小安面前,探头望了望,道:“哟!吃的不错嘛!又是粳米粥,又是鸡蛋羹的!”

回过身来,他又向阮平喝道:“你还跟我哭穷?识相的,赶快把银子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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