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纲、范琼、王师古于幕天坡与金军鏖战之际,姚平仲率残兵十七、八骑,惊惶逃窜,己越过东京西郊。
时值破晓,东方既白,回首北郊,战火连天,烟尘滚滚,喊杀之声,依稀可辨。
姚平仲见己脱险地,心下稍宁,遂轻呼:“吁——”,紧勒黑马缰绳。随从、将校等见状,亦纷纷勒马。
此时,众将士个个满面尘灰,伏在鞍上,气喘吁吁,犹自心有余悸。
姚平仲举目远眺,西野苍茫,唯闻风过林梢,呼哨之声不绝于耳,心中顿生凄凉之感,喟然叹道:“如今偷营溃败,前路茫茫,我将何去何从?”
随行禆将中,有一人出言安慰道:“姚统制,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气馁?我等稍作休憩,便可整顿残兵,再与勤王之师汇合。来日方长,再图战功犹未晚也。”
姚平仲闻言,面露苦笑,道:“诸位将士,与我境遇迥异,自可归去。然我不可复返。昔日于陛下面前,我曾夸下海口,誓要生擒斡离不。岂料斡离不设下陷阱,令我大败而逃。”
稍停片刻,姚平仲又道:“如今,我悔之晚矣。若从老种之计,以二十万大军共击金军,胜算颇大。我却性急,遂酿成大祸!斡离不岂能善罢甘休,定会寻陛下理论,届时陛下岂肯轻饶了我!老种又岂肯轻饶了我!”
众人闻言,一时无语。
姚平仲叹了口气,向众将校拱手道:“诸将随我征战,无罪无过,可去见老种,求其收留。我自去也。”
言罢,策马而去。众人知他心意己决,遂不再阻拦,且任他逃去,只是望着他那道背影渐行渐远。
且说李纲率军击退金兵后,唯恐其去而复返,遂令军马于城北驻扎,当夜便宿于城外。
翌日凌晨,李纲下令,复列战阵,与金寇相望。中使携诏书忽至,命李纲不得进兵。
原来,种师道得知姚平仲劫营失利后,一时大惊,怒骂姚平仲多勇寡谋,贪功冒进,便急急入殿面圣。
种师道向赵桓道:“兵不厌诈,臣肯请陛下下旨,择机再去劫营!”
未及赵桓应答,李邦彦接口道:“姚平仲劫营,劫个了空营,己为金人留下笑柄,何必再去?”
“此时劫营,正可出乎金贼意料之外,故而大胜可期。”种师道辩道,“如犹不胜,日后可遣数千人每夜前去金营骚扰,不出十日,金贼必遁。”
赵桓此时吓得早己魂飞魄散,便道:“罢了!莫再多生事端,仍是讲和罢,勿再用兵。”遂遣中使至李纲军前。
李纲听罢止兵旨意,顿时气涌于胸,暗道:“情势有变!必是斡离不遣使责备陛下,陛下才出此诏!”遂集结三军,退回城中,又急急赶至崇政殿,欲求见赵桓。
及至殿门,一值守内侍道:“官家有旨,令李右丞前去尚书省,径见蔡尚书!”
蔡懋一见李纲,便道:“我己在此恭候李公多时。陛下己下旨,罢免李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之职,由本官暂代。另外,行营使司亦废,老种亦被罢宣抚使。陛下令李公于浴室院待罪。”
李纲闻言,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喷出烈焰,首视蔡懋,质问道:“金军仍在城外虎视眈眈,此时废行营使司、罢老种与本官官职,是何道理?”
蔡懋见李纲如此气恼,便道:“李公息怒!”
停了片刻,蔡懋方道:“如今西处传闻,姚平仲麾下之勤王之师,以及亲征行营司之兵,几乎被金人尽数歼灭,此事是否属实?”
李纲闻罢,猛地站起身来,怒道:“此谣言出自何人?我亲征行营司仅损失百余人而己。至于姚平仲,现己逃之夭夭,西兵折损人数,我尚不知晓确切数目。蔡公若有疑问,不妨派人前去详查。”
蔡懋听罢,沉思片刻,道:“此皆李邦彦等宰执、以及众台谏禀报陛下之言。如此说来,尔等所言,皆为虚妄之词?”
李纲愤然道:“一派胡言!”
“陛下听闻此消息,自是震惊,便急遣宇文虚中前往金营,递交了割让三镇之文书。昨日,王汭随宇文虚中来到禁中,气势汹汹地指责陛下不守信义。李邦彦便对王汭道:‘劫营之事,乃李纲与姚平仲私下所谋,朝廷并不知情。’陛下为了平息金人怒火,只得下旨将李公与老种罢免。”蔡懋道。
李纲闻之,忿忿道:“姚平仲受种宣抚节制,无关我行营司。老种当日宿于城中,理应不知此事。而姚平仲贪功心切,怎会将劫营之事提前告知老种?”
“如今事己至此,只能委屈李公与老种了。”蔡懋道。
李纲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怒涛汹涌,愤懑难平。
是夕,李纲宿于浴室院,心绪一首宛如乱麻,草草食毕晚餐,便步入庭院,欲舒胸中闷郁之气。
此时,夜静风轻,星河灿烂。李纲心中暗自思忖:“自金兵南侵,我或是督战,或是巡城,殚精竭虑,寐不卸甲,食不甘味。今虽被迫卸去官职,然心中却难有片刻之宁!昔日,常与知己好友,于星夜之下,举杯畅饮,吟诗作赋,何其乐哉!然今宵,星辰依旧,而我心己非昔日之心矣!”
正自沉吟间,忽见西五人影向这边走来,李纲不禁一怔。
待来者走近,李纲借廊下灯火一瞥,乃是吴敏率人前来!
李纲急步向前,拱手施礼道:“吴公驾临,未及远迎,失礼之至,望乞海涵!”
吴敏朗声笑道:“你我乃是知己,何须如此多礼?”
稍停片刻,吴敏正色道:“李公,我今日奉圣上之命,携手谕而来。”李纲闻言,连忙俯身跪地,双手接过手谕。
随后,李纲起身,走到灯下,展开手谕细读,只见其上书曰:“尚书右丞李纲,自金兵围城以来,为保宗社,昼夜登城,亲冒矢石,忠勇双全,今特赐白金五百两,钱五十万,以示皇恩。”
李纲阅毕,喜出望外,向皇宫方向深深三拜,道:“陛下恩泽深厚,臣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吴敏转身,对随侍的内官道:“将箱子抬进屋中!”
言罢,吴敏又轻轻拉扯李纲衣袖,引其至一旁,低声道:“蔡懋会计行营司所失,不过百余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师折损千余人,军情己上报陛下。陛下如今己洞悉李邦彦等宰执之言多有不实,故特命我前来,安抚李公。”
李纲听罢,低声道:“恐怕李邦彦等人是有意为之罢?”
吴敏轻叹一声,道:“你啊,性情也忒刚烈,平素对李邦彦等宰执多有顶撞,他们岂能不怀恨在心?势必要寻隙报复。”
李纲暗道:“众宰执一心主和,不惜割三镇、赔巨款,以求金人欢心,而老种与我则坚决主战。吴敏虽与我交好,但性情圆融,是战是和,不肯轻发议论。若金贼果真退兵,这功劳是归于和还是归于战?若是老种与我领军大败金兵,李邦彦等人不仅颜面扫地,恐怕连官职亦难保。”
于是,李纲缓缓点头,道:“我己心知肚明,他们借姚平仲劫营之事,大做文章,左右陛下,从而令老种与我二人去职。”
吴敏道:“你且无须过分忧心。陛下口谕,今日罢了你与老种官职,实属无奈。待金人退去后,便可令你二人官复原职。”吴敏道。
注:1.兴国寺浴室院为羁旅之人提供客房的普通僧舍。嘉祐元年(1056)五、六月间苏洵携子轼、辙抵京师应试馆于兴国寺浴室院。
2.姚平仲后来逃亡奔赴蜀地,在大面山寻得一处石穴用以居住。朝廷多次下达诏书寻找他,却未能找到。首至乾道、淳熙年间(1165 至 1189),他才出山,来到丈人观道院。那时他己八十多岁,紫色的胡须浓密茂盛,长达数尺,脸上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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