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小河把云镇分成了很多块。
青青的石板路，弯弯的拱桥和摇摇晃晃的乌篷船便在其中充当着连接的作用。
闻念抱着刚买的油纸伞踩在浅浅的水洼中，快步穿过小巷，右手还提着一个浅蓝色的塑料小桶。
在蜿蜒的小巷子不断穿行，眼前渐渐变得开阔，出现了一片翠色的池塘。
稀疏的雨滴落下来，在水面荡开一个个小圈。
早春时节，残荷还未彻底退去，己经有翠绿的荷叶从水面探了出来。
枯萎的黄和稚嫩的浅绿交织着，酝酿出了别样的美景。
高耸的石榴树下是一户临水的人家，染着墨色的白墙边摆着一排破旧的花盆，叮叮咚咚的接着从屋檐边落下的雨水。
闻念舍不得弄脏怀里的油纸伞，便把手里提着的塑料小桶放下，轻轻敲了敲湿漉漉的木门。
“严奶奶，你在家吗？”
“吱呀”一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推开门，耳边的玉珠泛起一阵幽幽的绿光。
“念念？”
闻念扬起笑脸，加大了音量。
“是我，奶奶。”
“声音倒是挺像的。”严奶奶警觉的咕哝一声，“你先等等。”
说着，她举起不太利索的手，把挂在袄子领口的老花眼镜拿了出来，哆哆嗦嗦的展开，又颇为费劲的戴在脸上。
然后她眯起了眼睛，背着手看向面前的小姑娘。
闻念挽起脸颊边的发丝，老实的站着，任由她打量着自己。
严奶奶哼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举起手使劲拍打她的胳膊。
“没良心的丫头，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你等着给我上香呢。”
闻念哎呦一声，也不敢躲，可怜兮兮的耷拉着眼睛。
“这话也太不吉利了，多不像话。”
严奶奶冷笑一声：“不像话？谁有你不像话，你还数落上奶奶我了，我吃的盐都比你的饭多。”
闻念眨眨眼，浅浅的笑起来：“那是您吃得太咸了。”
严奶奶啐了她一口，嘴角紧紧向下抿着，每一缕皱纹里都透着不愉快。
“你才吃得咸，你奶奶我爱的是甜口。”
闻念笑盈盈的从兜里摸出一个纸袋：“我知道，所以一大早我就给您买蒸云糕去了。”
“哼。”严奶奶伸手抓了过来，“算你还知道惦记着我这个老不死的，好了，进来坐吧。”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有个堆砌着假山的精致金鱼池，里头的锦鲤吃得十分圆润，一听见脚步声就游了过来，张着嘴乞食。
旁边花坛里种着的月季花被雨水打得湿透，又被风一吹，便有许多花瓣落了下来。
纷纷扬扬的，像在花坛边铺了一张小毯子。
“一个冬天都没怎么下雨，感情全攒着了。”
严奶奶佝偻的腰走在前头，有些烦躁的踢了踢台阶上的落叶。
“跟小孩闹觉似的没完没了的。”
屋里生着小炉子，掀开挂在门口的布帘，扑面而来的热气。
闻念把塑料小桶放在花坛边，抱着油纸伞进屋，舒服的喟叹一声。
“还是您这儿暖和。”
“谁让我怕冷呢。”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动静颇大的打开茶壶盖，往里面放了把茶叶。
看样子是真的被她惹毛了。
闻念缩了缩脖子，把油纸伞靠在门后，在炉子边的小木凳上坐来，闻着茶香烤了烤手心。
“你倒是会享受。”严奶奶冷哼一声，把陶瓷杯塞在她手里，“喝吧，去年夏天去青山里头摘的野山茶，费劲巴拉的。”
“怪不得这样香。”
闻念笑着接过来，稍微吹了吹就捧着杯子喝了起来。
“烫死你啊。”
老太太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转身进厨房拿了个盘子出来，麻溜的拆开纸袋。
还带着几分余热的蒸云饼往上蓬了蓬，正中间印着一朵红色的祥云，十分的讨喜。
严奶奶哎哟一声，声音中带着三分惊讶、西分惊喜。
“哟，还给你买到了头一笼呢。”
闻念得意洋洋道：“那可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
严奶奶端着蒸云糕走过来，狐疑的打量几眼。
“这是你自己印的？”
“咳咳。”闻念惊得呛了呛，“我是那种人吗？”
严奶奶没搭理她，伸手扯了一块云糕塞在嘴里。
细腻柔软，一咬下去便像云雾一样化开。
清甜的大米香混杂着浓郁的牛乳香，淡淡的甜，非常适口。
除此之外，还有股粉笔墙灰味，最不讨小孩们喜欢。
这便是在里头放了些茯苓粉，那就没错了，是她常吃的那家芙蓉记。
心头微微发着暖，一向嘴毒的老太太还是没能忍住，数落了她两句。
“这不就是我爱吃的那家，谁叫你装神弄鬼的。”
闻念耷拉着脸，从另一边的兜里拿出另一个纸袋。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不光有那个，我还买了点枣泥糕。”
严奶奶终于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闻念的额头。
“行了，算你有良心好吧，还记着我爱吃什么。”
闻念得瑟的眨眨眼睛，起身拿了块蒸云糕。
“真奇怪，虽然外地也有很多米粉做出来的糕点，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我从未见过比云糕还费功夫的糕点，为了这云雾一般的口感，铺子的师傅们半夜就得起床了。”
严奶奶扶了扶老花镜，伸手着闻念的袖口。
“这料子倒是挺好的，就是款式太老气了些。”
闻念舔了舔嘴角，忍不住又拿了一块香甜的云糕。
“是寒姑给我做的，袄子上绣着的梅花可漂亮了。”
严奶奶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确实，难为她了。”
闻念头一歪，撒娇般倒在严奶奶的膝盖上，嘴里依旧嚼个不停。
严奶奶爱惜的搂住她，用干燥粗糙的手心摸了摸她的脸蛋，心疼得不行。
“啧啧，瘦得都脱相了，小可怜虫。”
闻念眯着眼睛笑起来：“我想吃您做的炒年糕了。”
“行。”
严奶奶一口答应下来，慈爱的拍着她的背。
“正好年前打了点年糕，一会摘点小青菜放肉沫炒着吃，再给你蒸两个大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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