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逆鳞

顺子的刻刀突然脱手飞旋，在河水中划出金色轨迹。貔貅纹路迸发的金光里，他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暴雨中的青河湾，十七岁的王庆年哆嗦着将新娘棺的柏木换成槐木。入水瞬间，新娘水芙的指甲在棺盖上抓出深深沟壑，那纹路正与如今顺子修正的貔貅回纹完全吻合。

"原来师傅让我雕的......是镇压你的符咒！"顺子抓住飞旋的刻刀，指腹被刀刃割破的鲜血染红了刀柄。女尸的槐木骨架发出木材爆裂的脆响，老王头的墨斗线正将她拖向最大的那口棺材。

河底突然升起十二盏惨白的灯笼，每盏灯芯里都跳动着幽绿鬼火。顺子认出这是"十二元辰镇煞灯"——棺材匠秘术中最凶险的封魂阵，需以活人心头血为引。老王头的脸色己呈青灰，心口血却仍在不断注入墨斗。

"接刀！"老王头突然将半截桃木剑抛来。顺子本能地挥剑斩向女尸天灵，剑锋触到槐木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新娘水芙被活钉入棺时的怨恨、老王头二十年来每夜用血漆棺的煎熬、自己偷锯阴木时女尸魂魄附体的瞬间。

桃木剑在槐木天灵处劈开裂缝的刹那，十二盏镇煞灯同时爆出青芒。顺子看见灯芯里浮出十二张扭曲人脸——正是当年参与活葬的宗族长辈。老王头的墨斗线突然崩断三根，河底淤泥里伸出无数泡胀的手臂抓向阵眼。

"北斗借阳！"顺子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刻刀气孔上。刀柄木纹突然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半块鸳鸯玉佩，与女尸指骨上的残玉拼成完整八卦。十二盏镇煞灯应声炸碎，灯芯里的怨魂化作青烟钻进玉佩缺口。

女尸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槐木关节处竟生出嫩绿新芽。顺子突然明白什么，反手将桃木剑捅进自己左肩——二十年前他偷锯的阴木，早将女尸魂魄种在自己血肉里。混着阴血的河水突然沸腾，老王头残存的右眼瞳孔扩散成槐花形状。

"改棺为舟！"老王头用最后气力扯断墨斗线。那些缠绕女尸的槐树枝突然软化生长，将最大的棺材改造成柏木船形。顺子肩头伤口钻出的槐树根自动缠住船桨，刻刀气孔喷出的朱砂雾在船头凝成貔貅撞角。

河底三具焦黑槐木棺突然开启，里面竟躺着与老王头容貌相同的尸体。女尸骨架彻底碎裂的瞬间，顺子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王家三兄弟为镇河煞，轮流充当活棺人。每十年心口槐花纹裂开时，就要用至亲骨血重新封棺——而顺子背上那块胎记，正与老王头年轻时被槐枝贯穿的伤口完全重合。

柏木舟撞破水面的刹那，整条河的棺材板都竖立成碑。顺子握着的刻刀突然长出细密根须，刀柄处气孔对着北斗天枢星方位，渗出带着柏木香的鲜血。

柏木舟撞碎的月光在水面凝结成霜，顺子背后胎记突然灼如炭火。船头貔貅撞角扎进北斗星辉的瞬间，三具焦黑槐木棺里的"老王头"同时睁眼——他们心口槐花纹里竟都嵌着半块鸳鸯玉，与顺子刻刀里的残玉拼成三才阵。

河底碑林突然开始移动，每块棺材板背面都浮现出带血的生辰八字。顺子颤抖着摸向自己后颈，二十年未剪的头发下，赫然刻着与碑文相同的命格："丙寅年七月初七，水芙胞弟"。

"原来阿姐等的是我......"顺子突然狂笑，攥着刻刀捅穿自己心口。喷涌的鲜血没有坠入河面，反而顺着北斗星光倒流上天，在空中绘出巨大的貔貅吞煞图。女尸碎裂的槐木骨片从西面八方聚来，在他伤口处重新拼成少女骨架。

三具焦棺应声炸裂，真正的老王头从水底走出。他撕开苍老面皮，露出与水芙七分相似的真容——当年被活葬的新娘，正是王家偷来镇河煞的纯阴命格祭品。而顺子背上胎记，是水芙被钉棺前咬破手指画下的血咒。

"阿弟，该醒了。"水芙的槐骨手指抚上顺子眼皮。刻刀柄突然生出槐花，二十年陈血墨斗线自动缠住星辉，将整条河炼成流动的棺椁。顺子最后看见自己化作柏木船桅，北斗七星正顺着貔貅气口灌入河底，那些漂浮的鸳鸯玉拼成完整的太极图，图中阴阳鱼眼正是二十年前姐弟俩被抛入河心的位置。

黎明时分，青河湾多了一座柏木庙。船工们传说每逢北斗亮起，庙中刻刀便会长出三寸新刃，而河底隐约能听见姐弟俩的私语——那声音像极了棺材合拢时，槐木吸收的第一滴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