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在巨大的升降梯竖井中反复回荡,碎石和沉积了亿万年的矿尘如同狂暴的瀑布,从头顶倾泻而下,砸在冰冷的井壁、扭曲的金属平台和老疤那沉重的盾牌碎片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砰砰”声。空气瞬间变得无比浑浊,浓烈的岩尘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气味,呛得人几乎窒息。
夜枭蜷缩在井壁的凹陷里,巨大的盾牌碎片如同简陋的龟甲,将他勉强护住。每一次碎石撞击盾牌的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他早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引发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圆睁着,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猎食者,所有的感官都被提升到极限。
震动虽然渐渐平息,但细碎的落石声和尘埃沉降的“沙沙”声依旧不绝于耳。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混乱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个声音——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以及升降梯铁栅栏门被用力摇晃时发出的刺耳“嘎吱”声。那个拾荒少女,被卡在了那里。
夜枭缓缓松开紧握盾牌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他无声地调整着呼吸,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叶刀割般的疼痛和浓重尘埃的刺激。他必须移动,必须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井壁凹陷。目标,是那个悬挂在升降梯门口的身影,以及她颈后那个谜团般的沉寂烙印。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避开地上尖锐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碎片。焦黑的皮靴踩在湿滑的苔藓和散落的岩尘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竖井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一步步靠近平台边缘。
借着竖井深处不知何处透来的、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残余地脉辉光(或许是啃骨镇深渊入口残留的渊火微芒),夜枭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升降梯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向内凹陷变形,一根断裂的粗大钢缆如同垂死的巨蟒,扭曲地缠绕在门框上,死死卡住了升降梯轿厢的轨道。那个瘦小的拾荒少女,就悬挂在变形的栅栏门外。她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上方一根突出的金属横梁,另一只手则被变形的栅栏和断裂钢缆卡在了门缝里,身体悬空,单薄的斗篷在弥漫的尘烟中无力地晃荡着。兜帽早己滑落,露出一头被岩尘染成灰白色的、凌乱的短发,以及一张沾满污迹、因痛苦和用力而扭曲的年轻脸庞——确实是个少女,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神却有着远超年龄的坚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夜枭的靠近,猛地转过头,灰白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地光映照下警惕地缩紧,如同受惊的幼兽。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夜枭从黑暗中显现的轮廓,那焦黑如同枯木的身躯,那死寂的左臂烙印,还有他手中那沉重的、沾满血污的盾牌碎片,无不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她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身体紧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的嘶鸣,像一只炸毛的猫。
“别动。”夜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在寂静的竖井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停在距离少女两米外的安全距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她被卡住的手腕和悬空的身体状况。少女的手腕被变形的铁栅栏和粗糙的钢缆边缘死死咬住,鲜血正顺着小臂不断流淌,染红了破旧的袖口。她挣扎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愈发苍白。
夜枭没有立刻上前施救。他右手紧握盾牌碎片,重心微微下沉,保持着随时可以进攻或防御的姿态。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少女的颈后——在微弱的、非自然的地光映照下,那个烙印的轮廓比之前更加清晰。它位于颈椎第三节棘突下方,约莫半个手掌大小。图案的主体由数道扭曲、粗犷、如同原始岩画的线条构成,交织缠绕成一个类似“爪痕”或“破碎之眼”的抽象符号。线条的边缘暗淡无光,仿佛被厚厚的尘埃和时光覆盖,又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封印,透着一股死寂的余烬气息。这烙印的风格与他左臂上那精致、蕴含着循环与守护意味的衔尾蛇烙印截然不同,更原始,更狂野,更……破碎。但两者散发出的那种源自远古的、非人的、烙印于灵魂深处的同源气息,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烙印者?”夜枭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没有问“你是谁”这种废话。在这种地方,烙印就是身份,也是最大的谜团。
少女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没想到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她竭力隐藏的秘密。她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神中的警惕和敌意更浓,但挣扎的动作却停止了,似乎在权衡。片刻,她用那沙哑却清脆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戒备反问道:“……你也是?”她的目光落在夜枭左臂那焦黑狰狞的疤痕上,带着同样的审视和惊疑。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更加不祥的声音从竖井深处传来。
沙……沙沙……
起初是极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但很快,这声音就变得密集起来,如同亿万颗细小的沙砾持续不断地敲打在岩石、金属和积水的地面上!声音来自下方,来自啃骨镇的方向!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
夜枭和少女同时脸色一变!
“晶尘!”少女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晶尘雨!地脉震出来的!快!”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如同劣质化学药剂般的甜腥气味,混合着浓郁的硫磺味,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从竖井底部翻涌而上!这气味比啃骨镇晶化瘟疫的甜腥更加刺鼻,更加……具有腐蚀性!
紧接着,一片闪烁着微弱、诡异、如同磷火般靛青色和蓝紫色光芒的“雨点”,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深渊底部扬起的沙尘暴,顺着竖井的上升气流,呼啸着席卷而来!
晶尘雨!
那不是普通的灰尘!那是饱含着晶簇能量残渣、具有强烈侵蚀性和寄生潜能的致命粉尘!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上升气流中狂乱飞舞,闪烁着妖异的光点。晶尘接触到潮湿的井壁,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留下细小的、如同被酸液灼烧过的黑色斑点!接触到地上的积水洼,水面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油膜状虹彩!接触到散落的金属碎片,那些锈迹斑斑的钢铁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更加脆弱!
这致命的“酸雨”,正无差别地吞噬着路径上的一切!
夜枭瞳孔骤缩!他经历过晶簇的恐怖,深知这种粉尘的可怕!一旦被大量吸入或附着在伤口上,后果不堪设想!他猛地将老疤的盾牌碎片举起,挡在身前,身体尽可能缩在井壁凹陷的阴影里。但这盾牌巨大而沉重,只能勉强护住大半身躯,无法完全隔绝无处不在的晶尘。
“该死!来不及了!”少女看着那如同死亡幕布般迅速笼罩上来的靛青色光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看了一眼依旧被卡死的手腕,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充满危险的夜枭,眼神剧烈挣扎。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刹那——
嗤——!
一股突如其来的、如同烧红烙铁刺入骨髓的剧痛,猛地从夜枭左臂那死寂的烙印疤痕深处爆发!这剧痛来得毫无征兆,却猛烈得让他眼前瞬间一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仿佛那沉寂的烙印被这致命的晶尘气息所刺激,内部残留的某些东西被强行激活了!
烙印的剧痛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碎片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疯狂涌入脑海:
粘稠冰冷的幽蓝火海深处,净焰核心那纯净的白光在狂暴能量流中摇曳……云芷与阿砾融合的靛青色虚影在渊火中痛苦挣扎、无声哀鸣……契约力量连接时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最后,是老疤被矿车碾碎时飞溅的血肉和那句“带活着的走”……
这些本应深埋心底、被他强行压下的痛苦记忆,此刻如同被晶尘点燃的炸药,伴随着烙印的剧痛,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焦黑的后背,握盾的右手因为剧痛和记忆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呃……!”夜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身体几乎要跪倒在地。这突发的剧痛和幻象,让他失去了瞬间的反应能力。
“喂!!”少女的惊呼穿透了晶尘的沙沙声和烙印带来的幻痛。她显然也看到了夜枭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决断。就在那闪烁着妖异光芒的晶尘“雨幕”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夜枭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再试图挣脱被卡住的手腕,而是用那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极其迅捷地解开了身上那件肮脏的连帽斗篷!然后,以一种近乎杂技般的柔韧和精准,身体猛地向上一荡,双腿如同灵蛇般缠住了升降梯轿厢顶部一根突出的金属支架!借着这股力量,她将被卡住的手臂猛地向外一扯!
刺啦——!
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响起!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鲜血瞬间从她手腕被撕裂的伤口处喷涌而出!但她成功了!手腕硬生生从卡死的栅栏和钢缆中挣脱了出来,代价是手腕至小臂内侧被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挣脱束缚的瞬间,少女的身体如同轻盈的猿猴,借着双腿缠住支架的力量猛地一荡,整个人便翻滚进了相对封闭的升降梯轿厢内部!她动作快如闪电,在翻滚的同时,己经将那件解下的、厚实的兽皮帆布斗篷用力一甩,如同幕布般覆盖住了轿厢门口那并不算大的空隙!斗篷上沾满的厚重油污和不明粘稠物,似乎形成了一层简陋的物理屏障。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夜枭勉强从那烙印剧痛和幻象的冲击中挣扎回一丝清明时,闪烁着妖异光芒的晶尘雨己经如同死亡的潮汐,彻底淹没了整个升降梯平台!
“沙沙沙沙——!”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靛青色的光点如同疯狂的萤火虫,撞击在夜枭举起的盾牌碎片上、撞击在他暴露在外的焦黑皮肤和衣物上!撞击在少女用斗篷临时封堵的轿厢门口!
滋滋滋——!
令人心悸的轻微腐蚀声立刻响起!盾牌碎片上沾着的血污和晶尘粉末,在接触到新落下的晶尘后,竟冒出细微的青烟!夜枭暴露在斗篷防护范围外的手背和小臂皮肤上,瞬间传来无数针扎般的刺痛感!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细小的红点,继而变得焦黑、硬化!一股冰冷而诡异的麻痹感,伴随着强烈的侵蚀性能量,正试图顺着皮肤和细微的伤口向体内钻去!他手臂上那沉寂的烙印疤痕,在这侵蚀能量的刺激下,再次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进来!快!”轿厢内传来少女嘶哑急促的呼喊,带着痛楚和不容置疑的焦急。透过斗篷覆盖的缝隙,能看到她正用身体死死顶住斗篷内侧,抵挡着晶尘冲击带来的压力,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右臂伤口。
夜枭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盾牌碎片横在身前作为掩护,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被斗篷覆盖的轿厢入口狠狠撞去!
砰!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覆盖着厚斗篷的轿厢入口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轿厢内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也撞得里面的少女闷哼一声。但覆盖的斗篷被撞开了一道缝隙!夜枭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如同泥鳅般猛地挤了进去,顺势将沉重的盾牌碎片也拖拽进来。
“关门!”少女忍着剧痛喊道。
夜枭立刻回身,用肩膀和背部死死顶住轿厢那沉重的铁门内侧。少女也顾不上手臂的伤,用尽全力配合着推动。
嘎吱——!砰!
在晶尘如同沙暴般拍打在外侧斗篷上的恐怖声响中,升降梯轿厢那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终于被两人合力死死关上!隔绝了外面那致命的靛青色光尘之雨!
轿厢内部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晶尘如同冰雹般持续不断拍打在外侧铁门和斗篷上的密集“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以及斗篷隔绝后依旧渗透进来的、那股刺鼻的甜腥晶尘气息。
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寂静。
“嘶……”少女痛苦的吸气声打破了黑暗。她摸索着,似乎从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一道微弱却稳定的白光在狭小的轿厢内亮起——那是一块打磨过的、散发着天然荧光的石头。
在冷白的光线下,夜枭看清了少女的现状。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瘫坐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右臂的伤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袖,正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她的眼神疲惫不堪,但看向夜枭的目光依旧充满了警惕,如同受伤的幼兽盯着陌生的猛兽。她颈后那个破碎爪痕般的烙印,在荧光下显得更加沉寂和神秘。
夜枭的状态同样糟糕。烙印的剧痛虽然暂时平息,但残留的幻象余波和晶尘侵蚀带来的冰冷麻痹感依旧在体内肆虐。他左臂的焦黑疤痕在荧光下如同丑陋的蜈蚣,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晶尘灼伤黑点。
“灰蛾。”少女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叫我灰蛾。”她的目光落在夜枭左臂那死寂的烙印疤痕上,“你呢?巡狩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就在这时,夜枭的目光猛地一凝!他锐利的视线穿透昏暗的荧光,落在了灰蛾那敞开了一角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上!
就在刚才她取荧光石时,包口的束带松脱了。此刻,在杂乱的金属零件、工具和几块看不出用途的矿石之间,赫然露出了一个东西的一角!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布满极其古老复杂纹路的金属球体!材质非金非石,在荧光石的照射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内敛的、如同星砂般的暗金色泽!更让夜枭心脏骤停的是——那金属球体上散发出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竟与他左臂那死寂的烙印疤痕深处残留的某种气息……隐隐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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