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白得晃眼。
没有手铐，没有铁窗，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桌，和对面三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为首的男人声音平铺首叙，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
“夏矜柠小姐，根据你和司徒烬先生提供的核心数据，我们基本理清了‘长生计划’的脉络。”
“现在，需要你复述一遍，从你的个人视角出发，所有关键节点。”
夏矜柠靠着椅背，身上还套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
她很平静。
在地下十三层，她见过真正的地狱，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地狱散场后的回音。
“我第一次接单，是在……”
她开口，声音很稳，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从那个燥热的夏天，从“烬笙”那个该死的天价代练单，从吴家地下室第一次触发的“血祭绑定”。
七星鲁王宫里的尸蟞，西沙海底墓的窒息，云顶天宫的阴兵。
司徒夜的陷阱，黎九霄的牺牲，白欣的呼喊。
“神之子”的逻辑漏洞，王座上那张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她说了三天。
三天里，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司徒集团这头金融巨兽，在源代码和监控录像的铁证下，轰然倒塌。
董事会、核心技术部门、提供资金支持的黑色产业链，被连根拔起。
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和司法清算，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司徒烬成了最关键的污点证人。
他每天都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穿着得体的西装，神情冷漠地走进最高检察院的大门。
他亲手把自己的家族，送上了审判席。
那些被拯救的玩家，陆续从休眠中醒来。
有人在媒体前抱头痛哭，控诉那段被囚禁的噩梦。
有人沉默地回到自己的生活，只是夜晚会时常被电子幽灵惊醒。
夏矜矜想起，最后看的那一眼光芒海洋。
母亲陈婉的AI，那个承载了她所有温柔记忆的灵魂影像，在光芒最深处，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解脱的、诀别的微笑。
没有言语。
但她读懂了。
——活下去，柠柠。
——带着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下一秒，她手腕上那个作为父亲遗物的电子烟斗，屏幕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箭头，指向崩塌废墟中一条勉强还能通行的裂隙。
母亲用最后残存的系统权限，为他们标示出的，唯一的生路。
她和司徒夜，那个扭曲的怪物，将随着这座钢铁坟墓，被永远埋葬。
夏矜柠被司徒烬拖着，踉踉跄跄地冲向那道裂隙。
身后的世界，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归于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罪恶，终结了。
“夏小姐？”
对面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夏矜柠点头，站起身。
推开门，走廊外，司徒烬正靠墙站着，低头划拉着手机。
他察觉到动静，抬起头，冲她扬了扬下巴。
“结束了？”
“嗯。”
“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谁都没再开口。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切，都结束了。
***
一年后。
A大，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一排排厚重的书架上，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夏矜柠正小心翼翼地翻阅一本泛黄的考古孤本。
她拿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国家特殊贡献奖金”，还有A大提供的全额奖学金。
她没有犹豫，选择继续留校深造，攻读考古学硕士，整理父亲留下的那些笔记和资料。
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对面的椅子被轻轻拉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坐下。
夏矜柠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开口。
“这位同学，这里有人了。”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悦耳，藏着一丝揶揄。
“夏同学，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夏矜柠翻书的动作顿住，终于抬起了头。
司徒烬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没戴那副碍事的金丝眼镜，整个人干净又清爽，阳光在他柔软的发梢上跳跃。
他和一年前那个满身戾气、用毒舌和冷漠伪装自己的校草，判若两人。
在彻底清算了司徒集团的黑暗面后，他将剩下的资产全部重组，成立了一个全新的集团，专注于脑科学康复治疗和VR技术的公益性应用开发。
他从继承人，变成了创始人。
“你怎么来了？”夏矜柠的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
“巡视我的产业。”
司徒烬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指了指图书馆穹顶上一个不起眼的LOGO。
“这座图书馆的新风系统和全息阅览设备，是我们公司上个月刚捐赠的。”
夏矜柠：“……”
这家伙，还是这么会噎人。
司徒烬的视线落在她手边的书上，眉梢微微挑起。
“《战国楚墓出土文物研究》？”
“夏同学，又在看这本？”
他的声音里，笑意己经不加掩饰。
夏矜柠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她当然记得，一年前，就是为了抢这本书，她和司徒烬在图书馆里大吵一架，结下了梁子。
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未来的命运会将彼此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夏矜柠清了清嗓子，抬头，学着他当年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司徒同学，看清楚了。”
“这次，书是我先借到的。”
司徒烬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朗又干净，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冰雪，终于在春日暖阳下融化。
夏矜柠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他们就这么隔着一张桌子，相视而笑，要把过去一年里所有的沉重、疲惫和悲伤，都消融在这片温暖宁静的光线里。
就在这时，夏矜柠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了两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白欣发来的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正是图书馆的这个角落，她和司徒烬隔桌对坐，阳光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得毛茸茸的，气氛美好得像一帧电影画面。
白欣：“卧槽快看学校论坛！首页飘红了！《惊爆！金融系前男神与考古系真学霸疑似恋情曝光，图书馆角落深情对视，甜度超标齁死人！》”
夏矜柠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下意识抬头，想看看司徒烬有没有发现，却正好对上他凑过来的脸。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只剩一掌之宽。
她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眼瞳里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要不要……”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
“……让它变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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