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长白山。
风，依然刺骨。
细碎的雪沫卷着寒气，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是凛冽又清醒的真实。
夏矜柠裹紧冲锋衣，站在悬崖边。
十年，足够一个莽撞的少女，成长为国内考古界最耀眼的青年学者。
她的过往，比任何探险小说都更离奇，也更厚重。
“冷了？”
一件带着熟悉体温的大衣，轻轻披上她的肩。
司徒烬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侧。
岁月褪去了他当年的桀骜，只在眉宇间沉淀下掌控一切的从容与锐利。
他亲手建立的科技帝国，正在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改变着脑科学与虚拟现实的疆域。
但在这里，此时此刻。
他们不是万众瞩目的夏教授，也不是叱咤风云的司徒总裁。
他们只是两个来赴约的故人。
夏矜柠将一束干净的白菊，轻轻放在崖边那块被风雪磨平的岩石上。
“九霄，我们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又那么清晰。
不远处，几道身影也慢慢走了过来。
“靠！我就说了！长白山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老娘新买的贵妇面霜都快冻裂了！”
白欣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正死命地搓着手。
如今的她，是国内游戏圈最炙手可-热的金牌制作人。
她身边，霍绣绣安静地走上前，对着悬崖，深深鞠了一躬。
曾经的八卦女王，如今是国安某部门最神秘的技术顾问。
他们把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崖边。
祭拜黎九霄。
司徒烬瞥了白欣一眼，声音懒洋洋的，还和十年前一样欠揍。
“黎老板要是知道，你把他吹过的牛全做进了游戏里，估计得上来找你收知识产权费。”
白欣立刻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满脸得意。
“那必须的！我司年度巨作《九门》，马上就要全球公测！”
“到时候，全世界的玩家，都会记住，曾经有个叫‘九门提灯’的男人，有多帅。”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眼眶却一点点红了。
他们都懂。
那个永远叼着烟斗、看似不羁却比谁都清醒的古玩店老板。
那个在最深的黑暗里，为他们点亮一盏灯，燃尽了自己的男人。
是他们所有人心里，一道永不愈合的疤。
也是一枚，永不褪色的勋章。
祭拜过后，众人又聊了些近况，便默契地转身离开。
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悬崖边的两个人。
白欣走过夏矜柠身边时，压低声音，飞快地塞了一句：
“柠柠，他要是敢怂，你就把他从这儿推下去！”
夏矜柠哭笑不得。
很快，山崖边，只剩下风声。
以及，她和他。
良久的沉默。
“有时候，我会想……”
夏矜柠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雪山，喃喃自语。
“如果当年，我没接那个单子……”
“我们会在图书馆，为了一本破书吵到被管理员赶出去。”
司徒烬接上她的话，声音很低，贴着她的耳廓。
“你会拿到奖学金，我会继承一个烂摊子。”
“然后毕业，工作。”
“在某个同学会上，我敬你一杯，你对我假笑一下。”
“然后，再无交集。”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夏矜柠的心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那云淡风轻的背后，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万幸。
他们错过了最波澜不惊的相遇。
却在最地狱的开局里，撞见了彼此最真实的灵魂。
“司徒烬。”
夏矜柠转过头，无比认真地与他对视。
“嗯？”
“谢谢你。”
谢谢你，在“神之子”面前，用血肉之躯为我撞开那千分之一秒的生机。
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一遍遍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司徒烬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
掌心相贴。
那股熟悉的暖意，顺着血脉，一路流淌到心脏最深处。
“彼此彼此。”
他低声回应。
谢谢你，夏矜柠。
谢谢你，让我看见，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同时装着焚尽一切的火焰，和守护世界的星光。
谢谢你，让“司徒烬”这三个字，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被诅咒的代号。
而是一个……被你爱着的人。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远方的天际线，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无比温暖的金红色。
司徒烬忽然松开她的手，退后了一步。
然后。
在夏矜柠错愕的注视下，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司徒烬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坏笑的弧度。
“夏矜柠，我们的故事，从一个游戏开始。”
“从一个谎言开始。”
他的声音，被山顶清冽的空气过滤得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
“我们用最假的身份，谈了一场最真的恋爱。”
“所以，我想了很久，应该用什么，来为这个糟糕透顶的开头，写一个结局。”
话音落下。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她，那双曾让无数女生为之疯狂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没有闪瞎人眼的钻戒。
只有一枚晶莹剔透的蛇眉铜鱼。
它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鱼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摆动尾巴，游入时间的深海。
那是他们故事的开端。
是他们宿命纠缠的信物。
“夏矜柠。”
司徒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我给不了你一个普通人的过去。”
“但我发誓，会用我的余生，给你一个最真实的未来。”
他举起那个装着蛇眉铜鱼的盒子，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真诚与郑重。
“所以……”
“你愿意……和我缔结一个永久的、无法解除的、无论死亡还是数据湮灭都不能分开的……”
“‘生死契’吗？”
夏矜柠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看着他手里那条该死的小鱼。
过去那些血与火，那些生死一线的瞬间，那些在无边黑暗中紧紧相握的手……
所有画面，轰然炸开。
一股热流，凶猛地冲上她的眼眶。
她笑了。
眼泪却先一步，砸落下来。
咸涩的液体滑过嘴角。
她没有回答。
只是猛地俯下身，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个盒子，“啪”地一声合上。
然后，她一把拽住他大衣的衣领，将他从单膝跪地的姿态里狠狠拉起来。
狠狠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撞，带着长白山顶冰冷的风，和她滚烫的眼泪。
远方，最后一缕夕阳，为连绵的雪山之巅，镀上了一层无比璀璨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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