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地契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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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地契风云

 

第72章:地契风云

星火布的订单雪片般堆满染坊账桌时,秋雨正敲打着晒场上未及收拢的蓝布。刘桂香坐在老槐树下的青石墩上,指尖捻着半截铅笔,在扫盲作业本的拼音格里歪歪扭扭写下“合作社”三个字。汗珠子砸在“社”字的提勾上,墨迹晕成一只振翅的墨蝶。

“桂香!省里急件!”邮递员的自行车碾过泥泞,车把上挂的帆布包还在滴水。

黄牛皮信封沉得像块砖。赵二虎撕开封口,三张公文滑落:头一张盖着省工业厅鲜红大印,批着“清水染织合作社”成立;第二张要求六十日内扩建染坊并配套纸浆坊,满足星火布出口包装;第三张却是县造纸厂的停产通知,页脚草签着“包装用纸自筹”。

库房阴影里杵着的赵大强,突然抡起搅布棍砸向水缸:“纸浆坊?咱村女人连草纸都抄不匀!”

七日后雨势更凶,土路上的泥浆能淹到小腿肚。五个穿胶鞋的男人踩着高跷踏进院门,领头的中年人鬓角银丝梳得齐整,黑皮公文包擦得锃亮。

“苏嫂子,多年不见啊。”李国忠的皮鞋尖碾着地上一块蓝泥渣,“家父临终托付,这张纸该物归原主了。”他展开的桑皮纸上,墨字如盘曲的老树根:“立契人赵守业(赵太公名),民国三十七年十月抵押清水村东西十亩山地予李记纸坊,息约年利三成...”左下角暗红的指印在雨水潮气里仿佛还在渗血。

满院死寂。只有雨点砸在染缸沿上的叮咚声。赵二虎忽然想起县造纸厂停产通知上“设备检修”的日期,拳头捏得指甲陷进肉里。

油灯苗在昏黄图纸上跳舞。刘桂香的手指划过发脆的《天工开物》插图:“这叫抄纸帘,细竹丝编的。”她突然抄起灶边编篱笆剩下的秫秸秆:“用高粱秆密扎试试!”

秫秸在女人指间翻飞。张寡妇将编成的方框浸进石灰水,刚铺上稻草浆就“哗啦”漏个精光。周彩凤劈手夺过染布的苎麻线:“给帘子绷筋!”绷紧的麻线勒进秫秸秆缝,粗劣的帘面顿时挺如鼓皮。

后山脚塌了半边的旧纸坊废墟,此刻被汽灯照得雪亮。赵三龙的镢头挖开积水的泥坑,锄刃“铛”地撞上青石板——掀开竟见半捆浸泡百年的楮树皮!老陈将腐皮投进碱水大锅,蒸腾的热气里弥散出陈年桑皮纸的清苦气。

鸡鸣时分,后山楮树林惊起寒鸦。赵大强拖着空板车回来,肩头衣衫撕成布条:“李家老三带人堵着山道!”他扒开衣领,紫红淤痕横贯锁骨,“那混账抡着开山斧!”

苏老太的竹杖“咚”地戳裂缸沿:“开祠堂,请族谱!”

供桌上的红烛淌着泪。摊开的宣纸族谱己晕染如云山,赵太公“抵押山地”的记载洇得字影模糊。三舅公的铜烟锅敲着供桌:“那年腊月李老财要卷钱跑台湾,太公用三十斤高粱换他地契周转!立字据时李家小子就在堂下啃冻梨!”

“空口白话谁作证!”赵大强脖颈爆出青筋,“人家白纸黑字盖着手印!”

晾纸架上薄如蝉翼的湿纸胎冒着热气。刘桂香将染坏的星火布拆成布条,手指翻飞编成渔网状布帘。“嗞啦”一声覆上湿纸胎,张寡妇的木勺舀起黏稠楮皮浆迎头浇下。周彩凤的竹刮板闪电般刮过浆面——麻线绷紧处浆液迅速滤净,留底的布条纹竟在纸胎烙下清晰的靛青星点!

“星火纸!”老陈抓起半干的纸样冲向雨帘。雨水冲刷下,布纹晕染的星点如活物般在纸纤维间游走。

县档案馆的木柜霉得长白毛。管理员从樟木箱底捧出宣纸钉成的《土地清册》,发黄纸页上“清水村东西十亩”地块落着“赵记”朱砂印。翻到末页补注,蝇头小楷写着:“民国三十七年冬,李家纸坊地契周转期满,转归赵氏宗族公产,见证人李德厚(李国忠父)”。

“这笔迹...”李明举着放大镜,“'期满转公'是新墨描的!”原来朱砂印油遮盖着原字迹残余的墨痕。

暴雨如注的祠堂里,烛火在穿堂风中狂舞。李国忠托着个焦黑的樟木盒,声音发颤:“那年家父为凑船票...”盒内躺着半张火烧过的地契,“转公”二字处留着碗口大的焦洞,竟与族谱页的墨痕毫厘不差!

山梁骤然炸响油锯轰鸣!夜暗里几十道手电光晃动,百年楮木成排倾倒——省造纸厂的卡车正在封山伐林!

“拼了!”赵三龙的火把掷向卡车。木杈上泼的热油溅上引擎盖,火星“轰”地燎着帆布车篷!

火光映红苏老太高举的族谱残页。黄脆的纸在烈焰上悬停,焦蜷的边沿泛着星火蓝光。她猛地将残页按进染缸,靛蓝浆液腾起青烟。

“纸坊地归公社集体!”她展开盖红印的批文,烈火在纸背映出透光的五角星,“明早破土建新坊,能在清水造出星火纸的,都是自家人!”

晨曦漫过蒸腾的纸浆大锅。村口新辟的晒纸场上,刘桂香在扫盲本写下“造纸术是咱老祖宗的智慧”。第一刀星火纸迎着朝阳揭起时,县里运来的机制包装纸正卸在院角——机器压出的菱形纹,像极了染缸里那只浴火涅槃的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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