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恐惧与贪婪
出租屋的窗户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只透进几缕昏沉的光线。
王美芬蜷在唯一一张破沙发上，手指紧张地绞着新买的廉价丝袜边缘。
她眼神空洞地扫过墙角那个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塞满了从刘秀芳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和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唯独现金，少得可怜。
刘秀芳是王美芬的同事，王美芬嫉妒她很久了，刘秀芳因为长得清纯，比她更胜客人的喜欢，小费拿的也是她的三倍。
前段时间王美芬一直在讨好刘秀芳，为的就是把她骗到自己的出租屋内供两人动手...
“妈的！”赵瑞峰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空矿泉水瓶，瓶子哐当乱滚，撞在墙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野兽般的凶光。“就这点？够塞牙缝吗？那骚 货不是挺能赚的吗？”
“她…她可能把钱存起来了，或者藏家里了？”周建秋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缩在另一个角落的小板凳上，脸色比王美芬还难看，眼神不时惊恐地瞟向赵瑞峰腰后那个硬邦邦的凸 起。
那支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每一次赵瑞峰发怒，他都隐隐觉得那枪口会随时转向自己。
王美芬被赵瑞峰的怒骂吓得一哆嗦，随即，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涌了上来。刘秀芳！又是刘秀芳！那个装清高的婊 子！凭什么客人都喜欢她？凭什么她的小费总是比自己多？凭什么她死了还能藏着钱？！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兴奋和恶毒闪闪发亮：“峰哥！我知道！她肯定把钱藏家里了！她租了个单间，就在城东那片老居民区！她跟我显摆过，说床头柜底下有个暗格，她攒的钱和值钱东西都放那儿！”
赵瑞峰霍然转头，死死盯住王美芬：“你确定？”
“确定！千真万确！”王美芬急切地点头，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也为了能分到更多钱，“她那人就那样，有点钱就爱显摆，但藏得也严实。不过她信我！真的！峰哥，你信我！”
赵瑞峰没说话，只是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美芬。
周建秋在一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把头埋得更低。
“信你？”赵瑞峰冷笑了一声，“好。那你就去把她家的钥匙找出来，把东西拿回来。”
他指了指墙角那个装着刘秀芳衣物的蛇皮袋。
王美芬立刻扑过去，在那些带着死亡气息的衣物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手里捏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黄铜色的门钥匙格外显眼。
“找到了！峰哥！就是这个！”
赵瑞峰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建秋。周建秋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像一尊沉默的门神，耳朵却紧张地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现在就去。”赵瑞峰的声音不容置疑，“天快擦黑了，正好。记住了，只拿钱和值钱的小件，别他妈磨蹭！也别动其他东西！”
“明白！峰哥！”王美芬把钥匙攥得紧紧的，她飞快地套上一件不起眼的旧外套，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闪了出去。
门关上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下来，只有两人粗 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赵瑞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报纸缝隙里往外窥视。
昏暗的巷子里，王美芬的身影正贴着墙根，身影快速消失。他转回身，靠在墙上，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里，点燃。
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半边阴沉的脸。
周建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腰间的枪上。
那冰冷的金属轮廓，让他想起刘秀芳临死前那双瞪大的、充满恐惧和不甘的眼睛。
赵瑞峰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感觉到了周建秋的目光和那无法抑制的恐惧。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轻蔑在他眼底掠过。
“怕了？”赵瑞峰的声音不高。
周建秋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有，峰哥。就是…就是觉得有点闷…”
赵瑞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里的东西让周建秋浑身发冷。那不再是当初工棚里绝望的同伴，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被枪和鲜血喂饱了的凶兽。
周建秋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王美芬失手被抓，或者…或者她拿回来的钱不够多…峰哥会怎么做？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周建秋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耳朵捕捉着外面最细微的声响。每一次脚步声靠近，他都紧张得几乎要跳起来。恐惧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城东老居民区，筒子楼里光线昏暗。王美芬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按照记忆，摸到三楼尽头的一扇门前。左右看了看，寂静无人。她颤抖着手，用那把黄铜钥匙插 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股单身女人特有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王美芬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靠在门后大口喘气。房间里陈设简单，但比她的出租屋整洁不少。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单人床。
扑到床边，跪在地上，摸索着床下。果然，靠墙的位置，有一块地板边缘的缝隙比其他地方略宽。她用指甲抠住边缘，使劲一掀！一块小小的活动木板被掀开，露出下面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旧布包。
王美芬的心狂跳起来，贪婪瞬间淹没了所有恐惧，她一把将布包拽出来，急不可耐地打开。
里面是一叠新旧不一的百元钞票，卷在一起，用皮筋扎着。还有几枚金戒指、一条细细的金项链，以及几张存折。她快速数了数现金，大概有两万多！加上这些金饰，绝对是一笔“巨款”！
她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迅速把现金和金饰塞进自己带来的一个深色尼龙编织袋里，存折犹豫了一下，也塞了进去——万一有用呢？
做完这一切，她把布包胡乱塞回暗格，盖好木板，又匆匆扫视了一眼房间，确认没动其他东西，才拎起沉甸甸的编织袋，蹑手蹑脚地溜出门。
下了楼，走到筒子楼外的小巷口。
夜风一吹，王美芬才感到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但摸着怀里沉甸甸的袋子，巨大的满足感让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藏身的窝点，把“战利品”交给峰哥，然后分到属于她的那一份。
刚拐过一个堆着杂物的巷口，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猛地打在她脸上！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穿着深蓝色冬季执勤警服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是个四十多岁的民警，眼神带着职业性的警惕，打量着这个深夜独自在杂乱居民区行走、神色慌张、还拎着个鼓囊囊大袋子的女人。
王美芬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然停跳！编织袋差点脱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腿肚子直哆嗦。
“我…我…”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我…住这附近…刚…刚下班回来…”
“下班？”民警的目光在她脸上浓妆和身上那件与季节、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外套上扫过，又落到那个看起来很沉的编织袋上，“这么晚？在哪儿上班？袋子里面装的什么？”手电光在她脸上和袋子上来回移动。
王美芬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去，手脚冰凉。她强迫自己镇定，挤出一个笑容：“在…在‘丽都’KTV，做服务员的。这里面…是…是换洗的工作服，还有…还有帮小姐妹捎的一点东西…”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
民警皱着眉头，显然没有完全消除怀疑。
他盯着王美芬煞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身…身份证？”王美芬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身份证早不知道丢哪儿了，“忘…忘带了，在住的地方…”
她急中生智。“警察同志，你看我这样子，像坏人吗？我就是个打工的，累了一天了，想赶紧回去睡觉…”
民警没说话，用手电光仔细照了照她的脸，又看了看那个编织袋。
眼前这女人虽然可疑，但衣着打扮确实像娱乐场所的服务员，袋子看起来也像是装衣服被褥的，没有明显的违禁品形状。
而且，她虽然紧张，但似乎更多是害怕，不像有重大案底在身的那种亡命徒的凶狠。
僵持了几秒钟，空气仿佛凝固。王美芬感觉自己的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民警把手电光移开了些，语气缓和了一点：“行了，赶紧回家吧，夜里别在外面瞎晃悠，最近不太平，注意安全。”
“哎！谢谢警察同志！谢谢！”王美芬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声音都带了哭腔，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手电光的范围，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里，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出租屋的门被急促而轻微地敲响。
周建秋一个激灵跳起来，迅速拉开一条门缝。王美芬像泥鳅一样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怎么样？”赵瑞峰掐灭烟头，眼神锐利地刺过来。
王美芬惊魂未定，把沉重的编织袋往地上一扔，声音还在发抖：“拿…拿到了！都在里面！但是…但是吓死我了！刚才在巷口，被…被一个警察拦住了！盘问我半天！”
赵瑞峰和周建秋的脸色同时剧变！
“警察？！”周建秋失声叫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他问什么了？你他妈怎么说的？！”
赵瑞峰一步跨到王美芬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眼神瞬间凶狠起来。
王美芬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慌忙把刚才的遭遇断断续续说了一遍，着重强调自己蒙混过关了，警察没起疑心，放她走了。
赵瑞峰听完，猛地松开手。王美芬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
赵瑞峰没再理她，蹲下身，粗暴地拉开编织袋的拉链。成捆的钞票和几件金饰露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钞票的颜色刺眼而诱 惑。
周建秋看到钱，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警察离他们越来越近！还盘问过王美芬！他下意识地看向王美芬，这个女人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她知道了他们所有的秘密，还差点被警察抓住！
赵瑞峰抓起一捆钱，在手里掂了掂，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像冰冷的毒蛇，一寸寸地扫过惊魂未定的王美芬。
王美芬正贪婪地看着地上的钱，盘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她感觉到赵瑞峰的目光，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峰哥，钱…钱都拿回来了！不少呢！你看…”
她的话戛然而止。
赵瑞峰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冷。那不是看同伙的眼神，甚至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一种…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多余且危险的垃圾的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屋里的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周建秋也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机，他惊恐地看着赵瑞峰，又看看茫然不知大祸临头的王美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瑞峰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把手移向了自己的后腰。
那里，别着那把沾过很多人鲜血的六四式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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