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碗碟，轻松地放进了高处的柜子里。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准备离开。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脚步微顿，低沉的声音在澪耳边响起，音量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下次‘充电’的时候，记得把窗帘拉上。”
龙马低沉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碎了澪摇摇欲坠的伪装高墙。血液仿佛凝固，思维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单调的滴答声，和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膜里轰鸣。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她的谎言、她的窘迫、她那点可怜兮兮的魔力波动……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面前，她就像个在聚光灯下表演拙劣魔术的小丑，滑稽又无处遁形。
看着龙马抱着卡鲁宾即将消失在厨房门口那挺拔又漠然的背影，一股混杂着绝望、委屈和破釜沉舟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澪的理智堤坝。
“等、等一下！”
龙马脚步顿住，微微侧身，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扫回来，仿佛在问“还有事？”
澪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跳下万丈悬崖。她猛地将怀里的扫帚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勇气来源，然后闭着眼睛，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又带着点豁出去的哭腔，对着龙马的背影大声喊了出来：
“好吧！实话跟你说吧！” 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和尖利，“其实我是魔女！不是什么见习小精灵！我是货真价实的星尘魔女星见澪！因为昨晚强行突破时空乱流耗尽了魔力，才变成现在这副狼狈样子的！骗你说是什么小精灵真是……真是对不起了嘛！”
最后那句“对不起了嘛”带着明显的破音和委屈，尾音甚至有点发颤。喊完这句话，澪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小脸涨得通红，银蓝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倔强又可怜兮兮地瞪着龙马，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悲壮模样。
厨房里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诡异的寂静。只有水龙头还在不紧不慢地滴着水。
龙马完全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抱着卡鲁宾，目光沉沉地落在澪那张视死如归又泫然欲泣的小脸上。卡鲁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到了，停止了呼噜，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看澪，又仰头看看自己的主人。
几秒钟的沉默，对澪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就在澪以为龙马会露出“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或者干脆冷漠地把她扫地出门时，少年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慵懒和欠揍的语调终于响起了：
“哦。” 龙马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回应“今天天气不错”。
澪：“……？？？”
就一个“哦”？她鼓足勇气、冒着被遣返魔女界甚至被《魔女守则》严惩的风险坦白身份，就换来一个轻飘飘的“哦”？！
澪的悲壮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龙马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帽檐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抱着卡鲁宾，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在距离澪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所以，”他微微低头，琥珀色的眼眸近距离地首视着澪慌乱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呆滞又狼狈的样子，“‘见习小精灵’是假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怀里那柄毫无生气的扫帚，“‘台灯功能’也是假的？”
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不、不是！发光是真的！只是……只是需要魔力！我现在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哦。”龙马又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伸出一根手指，不是指向澪，而是指向她怀里的扫帚，“那这个呢？魔女的扫帚？不能飞了？”
“……嗯。”澪的声音细若蚊呐，羞愧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扫帚草里。身为魔女却让扫帚变成一根普通木棍，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Mada mada dane。” 龙马低声嘟囔了一句，听不出是评价她的扫帚技术，还是评价她整个魔女生涯的现状。
他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又似乎在思考什么。澪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审判还是……
“喂，”龙马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魔女小姐。”
澪猛地抬头，紧张地看着他。
“既然‘见习小精灵’是假的，”龙马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那你之前说的，‘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来’……”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猫，“这个，也是骗人的？”
轰——！
澪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比刚才坦白时还要滚烫！完了！最大的破绽被抓住了！她当初为了死缠烂打留下来，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帮他实现愿望的！现在身份是假的，那愿望呢？！
“那、那个……”澪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魔力枯竭似乎也带走了她的急智，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愿望……愿望是真的！我是说……我、我确实是想帮你！虽然我现在没魔力……但我恢复以后一定可以！真的！我以魔女的名义发誓！”她举起一只手，试图增加可信度，但配上她此刻红着脸、抱着破扫帚、裹着大毛巾的造型，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龙马看着她慌乱辩解的样子，没有立刻戳穿她那点小心思。他抱着卡鲁宾，猫在他怀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慵懒的“喵呜”声。
“愿望啊……”龙马似乎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大于澪的身份本身，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澪以为这关也勉强糊弄过去时，龙马突然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魔女小姐，”他微微倾身，凑近了一点，属于少年的清爽气息混合着运动后的微汗味道再次笼罩了澪，“既然你‘很有用’，又‘以魔女的名义发誓’要帮我实现愿望……”他顿了顿，看着澪骤然紧张起来的小脸，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那么，在你能让扫帚重新飞起来之前，先把厨房的地板擦干净吧。”他下巴微抬，点了点澪刚才差点摔倒时溅落在地板上的一小片水渍，“还有，你刚才洗碗时弄湿的灶台。”
澪：“…………”
她顺着龙马的目光看去，那点水渍在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格外碍眼。一股强烈的、荒谬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她。她，堂堂星尘魔女，在坦白身份后得到的第一个“愿望相关”任务，竟然是……擦地板？！
看着澪呆若木鸡、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表情，龙马似乎很满意。他首起身，抱着卡鲁宾，转身向楼梯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记得用干的抹布。魔女小姐应该……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澪僵硬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她那柄“魔女扫帚”，低头看着地上那摊小小的水渍，耳边回荡着那句“擦地板”和“用干的抹布”。
她的魔女尊严，在越前龙马面前，似乎彻底碎成了渣，和地上的水渍混在了一起，只需要一块干抹布就能清理干净。
而那个看穿一切、并成功将魔女降格为“清洁工”的少年，己经抱着他的猫，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只留下厨房里，一个石化般的魔女，和那持续不断、仿佛在嘲笑她的……
滴答。
滴答。
水龙头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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