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房略带急促的通传声:
“禀老爷、夫人!门外有客至!言道是……是大小姐外祖家,金陵苏老夫人派来的!”
满堂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投向门口,连沈明礼都惊愕地放下了酒杯。
金陵苏家!沈玉昭生母的娘家!虽己败落多年,远离京城权力中心,但苏家老太爷曾官至二品,苏老夫人更是出身江南名门,年轻时曾在宫中陪伴过一位太妃,颇有体面!只是这些年苏家沉寂,几乎被人遗忘。此刻,在这个节骨眼上,苏老夫人派人来了?
冯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沈玉瑶也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沈明礼连忙起身:“快!快请进来!”
很快,一位身着深青色简朴布衣、约莫西十许的妇人,提着一个半旧的藤木药箱,在碧荷的引领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明亮,通身不见丝毫奢华,却自有一股沉静干练、不容小觑的气度。尤其那双手,指节分明,干净有力。
妇人目不斜视,径首走到厅中,对着沈明礼和冯氏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清晰平稳:“奴婢姓白,乃金陵苏府家仆,奉老夫人之命,特来探望表小姐。老夫人听闻表小姐病重,忧心如焚,因年事己高,路途遥远,不能亲至,特遣奴婢前来。奴婢早年曾有幸在宫中伺候过太妃娘娘,略通岐黄之术,蒙老夫人信任,前来为表小姐诊脉请安。”
伺候过太妃娘娘的医女!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尤其是冯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脚冰凉!宫里的医女!那是何等身份?即便是伺候过太妃的旧人,其医术见识也绝非寻常郎中可比!
沈玉昭心中大定,外祖母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位白姑姑,正是她写信恳求外祖母务必请来的关键人物!信中她隐晦提及病情有异,恐遭人暗算。
前世也是外祖母送来的这位姑姑为自己调理身体,这次自己只是把姑姑来的时间提前了,趁自己身体内毒素还未深入,一切都还来得及。
“有劳白姑姑远道而来。”沈玉昭站起身,对着白姑姑盈盈一礼,姿态端庄,丝毫不见病弱之态,“玉昭不孝,让外祖母担忧了。”
白姑姑锐利的目光落在沈玉昭脸上,仔细端详片刻,又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衣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冷意。她微微颔首:“表小姐客气了。老夫人挂念得紧,请小姐安坐,容奴婢先为您请脉。”
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突然出现的、身份特殊的医女身上。沈明礼连忙让人在沈玉昭旁边设座。冯氏和沈玉瑶如坐针毡,脸色惨白,想阻止却又找不到任何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姑姑走到沈玉昭身边,打开了她的藤木药箱。
药箱里并非金银针具,反而是一些小巧的瓷瓶、布包,以及一叠干净的素绢。白姑姑净了手,取出一方素白的丝帕,覆在沈玉昭伸出的手腕上。她的手指搭上脉门,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
时间仿佛凝固了。厅内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白姑姑诊脉的时间很长,比任何大夫都长。她时而凝眉,时而闭目,指尖微微调整着力道。沈玉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沉稳力量。冯氏母女的心跳如擂鼓,冷汗浸湿了内衫。
终于,白姑姑缓缓收回了手。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冯氏,又落在沈玉瑶身上,最后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宾客。那目光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让所有被她扫视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表小姐,”白姑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您这场病,只是寻常风寒,只是虚不受补,在余邪未清之时,喝了大热大补之品,以致闭门留寇,身体至今未愈。”
“虚不受补?”冯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重复道。
“正是。”白姑姑语气肯定,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医者的权威,“表小姐脉象浮滑而数,主表邪未解,内有郁热;细察其眼下微赤,唇色偏红,舌苔黄腻且厚。此乃近期服食了过多性味燥热峻补之物,如人参、鹿茸、阿胶等,药不对症,与风寒邪气相搏,非但未能扶正祛邪,反致内热炽盛,上灼肺金,中焦壅滞,耗伤正气。正气既伤,邪气留恋,故而病势反复,迁延难愈!”
白姑姑的话语清晰而专业,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冯氏那张伪善的脸上。所谓的“精心照料”,所谓的“上等血燕”,被无情地撕开了画皮!
冯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尖锐:“白姑姑怕是诊错了吧?我们给昭姐儿用的,都是最温和滋补的食材,那血燕性平,最是滋养不过,怎会……”
“夫人,”白姑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血燕性平,确为滋补上品,然其滋腻,亦需脾胃健运方能受纳。表小姐风寒初起,邪气在表,本应以清解宣散为主,最忌盲目进补,壅塞气机!奴婢观其脉症,绝非一日之寒,乃是近期持续、过量地服用了远超其身体所需、且性味燥热、滋腻碍胃的补品,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虚不受补’之象!表小姐身体底子原本是好的,只是此番用药饮食大谬,伤了脾胃气血之本源!”
“哗——”花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宾客们看向冯氏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怀疑、鄙夷和探究。
沈明礼也坐不住了,脸色铁青地看向冯氏:“夫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补品……”
冯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她心中惊怒交加,恨不得撕了白姑姑的嘴,但多年的城府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脸上反而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后更加痛心疾首的表情。她猛地站起身,拿起帕子用力按着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浓重的“自责”:
“天啊!原来……原来是这样!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愚昧无知啊!”她踉跄一步,仿佛承受不住打击,被身边的沈玉瑶“及时”扶住。她看向沈玉昭,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颤抖:“昭姐儿!是母亲害了你!母亲只想着你病了要好好补补身子,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你……谁知道……谁知道竟是好心办了坏事,差点……差点害了我的儿啊!”她捶胸顿足,演得情真意切。
然而,她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里充满了“忧虑”和一种刻意的引导:
“可是……可是白姑姑,昭姐儿幼时确实身子骨弱,三天两头病一场,底子虚也是实情啊!这……这虚不受补又伤了根本……可……可会影响……影响她日后……日后的子嗣啊?!”她刻意加重了“子嗣”两个字,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仿佛在诉说一个母亲最大的担忧,“她可是刚定了永定侯府那样显赫的门第!这若是……若是落下个‘子嗣艰难’的病根儿……可叫她如何是好?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向她早去的亲娘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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