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是非曲首，自有公断。你说我陷害母亲，可有证据？沈玉瑶被送去家庙，是因为她以毒香囊谋害嫡姐，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亲自下令处置！父亲病倒，是忧心母亲放印子钱险些招致灭门之祸，以及发现母亲侵吞先母嫁妆而急怒攻心！此事，府中上下皆知，沈管家可以作证！”
沈忠连忙躬身：“回大爷，大小姐所言句句属实。二小姐谋害嫡姐，人证是吏部徐侍郎。夫人放印子钱，有王有福供词和账本为证。侵吞顾夫人嫁妆之事，是老爷亲自带人查验库房，比对嫁妆单子后确认的。”
沈玉丰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强辩道：“那……那也是被你们逼的！母亲为了沈家殚精竭虑，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至于嫁妆……”他梗着脖子，“就算母亲动用了，也是为了沈家！为了我读书，为了瑶儿备嫁！本就是沈家的东西，用了又如何？你一个外嫁女，难道还要把沈家搬空不成？！”
“好一个‘为了沈家’！好一个‘本就是沈家的东西’！”沈玉昭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沈玉丰，“《景律·户婚》明文规定：妻之财，及嫁资，为妻之私产，夫家不得擅用！我母亲顾氏嫁入沈家，所带嫁妆，依律为我母亲私有！父亲在世，亦无权擅动！更遑论继母冯氏？！她有何资格动用？有何资格变卖？！”
沈玉昭搬出律法，掷地有声！沈玉丰被这突如其来的法律条文砸得有点懵，他一个读书人，自然知道这条律法，只是从未深想，也从未将女子的嫁妆真正视为其私有财产。
“你……你强词夺理！”沈玉丰恼羞成怒，“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母亲为沈家付出那么多，用点嫁妆怎么了？难道在你心里，那些死物比沈家的亲情、比母亲的付出还重要？！”
“亲情？付出？”沈玉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从碧荷手中拿过一叠厚厚的纸张，狠狠摔在沈玉丰面前的地上！
“沈玉丰！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看看你口中‘为沈家付出’的母亲，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纸张散落一地。有王有福关于冯氏用苏氏嫁妆当本金放印子钱的供词节录；有库房查验时记录的空首饰匣子、劣质家具与嫁妆单子上名贵物品的对比说明；有白姑姑查出的、冯氏变卖顾氏田产铺面所得银钱的粗略估算；甚至还有碧荷打听到的、冯氏用这些钱在城外偷偷购置的一处小田庄的地契复印件！
“看到没有？！”沈玉昭指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水田一百二十亩，只剩下三十亩薄田！三间旺铺，只剩下一间破铺子！价值千金的赤金头面、宝石首饰，全都不翼而飞！变成了空匣子！紫檀、黄花梨家具，变成了破烂木头！这些，就是你母亲‘为了沈家’动用的嫁妆！动用的结果，就是将它们变成了放印子钱的本金，变成了她冯氏的私房钱，变成了她在城外偷偷购置的田庄！变成了你沈玉丰在书院一掷千金、宴请同窗的排场！变成了沈玉瑶满头的珠翠、满箱的绫罗！”
“她掏空了我母亲的嫁妆，掏空了沈家的公中，用这些沾着血腥和肮脏的钱，去养肥你们母子三人！去满足你们永无止境的贪婪！而沈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一堆烂账，还有随时可能引爆的印子钱重罪！”
沈玉昭的控诉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书房！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明礼和沈玉丰的心上！
沈明礼看着地上那些铁证，想起库房的凄凉，想起冯氏的贪婪，想起自己差点被连累的官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丰更是如遭雷击！他看着地上那些清晰的证据，看着那处写着母亲名字的田庄地契复印件，听着沈玉昭字字泣血的控诉……他那些引以为傲的“才子”排场，妹妹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裳首饰……原来都浸透着嫡母嫁妆的血泪！都建立在沈家被掏空、随时可能倾覆的危险之上！母亲信中所说的“为了沈家大局”，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
巨大的冲击和羞耻感让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沈玉昭：“你……你胡说！这些都是你伪造的！”
“伪造？”沈玉昭冷笑，看向沈明礼，“父亲，您亲自带人查验的库房，您亲自看过的王有福供词！您告诉我，这些是不是伪造？！”
沈明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力地挥挥手：“丰儿……别……别说了……”
沈玉丰看着父亲默认的态度，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一股巨大的、被欺骗、被利用、以及信念崩塌的愤怒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沈玉昭，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不是恨冯氏的欺骗，而是恨沈玉昭将这一切赤裸裸地撕开，让他无地自容，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
“沈玉昭！！”沈玉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就算母亲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审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攀附权贵、即将外嫁的女人！沈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这些嫁妆，是沈家的耻辱！是沈家的污点！就该一把火烧了干净！你想拿回去？做梦！我沈玉丰只要在一天，你就休想染指沈家一分一毫！”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冲上前，竟要去抢夺、撕毁地上那些证据！
“放肆！”一声苍老却威严的怒喝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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