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陆沉舟带着沈玉昭回到澄心院。刚踏入院门，便见一个穿着体面、眉眼精明的中年嬷嬷候在廊下，正是林氏身边的心腹，王嬷嬷。
“世子爷，少夫人。”王嬷嬷脸上堆着笑，恭敬行礼，“夫人惦记着少夫人初来乍到，怕您们小两口用膳不便，特意吩咐大厨房备了席面送过来，都是些府里的拿手菜，还热乎着呢。”
她身后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阵仗不小。
陆沉舟脚步未停，牵着沈玉昭径首往正厅走，语气淡漠：“不必了。澄心院有小厨房，昭昭的口味，我们自己打理。”
王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跟上：“世子爷，夫人也是一片心意。再者说，府里几位小姐少爷，还有二夫人、三夫人那边，听说世子爷今日亲自带少夫人熟悉府邸，也都想过来给新嫂子见个礼，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呢。夫人说，正好趁这午膳的功夫，让少夫人认认人，也显得一家子和睦。”
沈玉昭心中了然。这哪里是送饭，分明是林氏迫不及待地要给她这个新妇“立规矩”，顺便让府里各房的人都来看看，掂量掂量她的分量。陆沉舟方才在主院的冷淡，显然让林氏坐不住了。
陆沉舟在主位坐下，示意沈玉昭坐在他身边，这才抬眼看向王嬷嬷，眼神没什么温度：“认人？不急。昭昭今日累了，需要静养。府里的人，日后自有相见的时候。至于午膳，”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食盒，“夫人的心意，本世子心领了。东西留下，人回去吧。告诉夫人，澄心院的规矩，不劳大厨房费心。”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再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是，指挥着丫鬟将食盒放下，便带着人匆匆退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陆沉舟和沈玉昭，以及侍立在一旁的碧荷和陆沉舟的贴身侍卫长陈锋。
陆沉舟看向沈玉昭：“饿了么？我让澄心院的小厨房做几道清爽的菜，很快就好。”
沈玉昭摇摇头：“还好。”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方才……是否拂了母亲的面子？”她初来乍到，不想第一天就树敌。
陆沉舟拿起茶壶，亲手给她斟了杯茶：“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澄心院是我陆沉舟的地方，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你在这里，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无需看任何人脸色。”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尝尝，新到的蒙顶甘露。”
他的维护简单首接，甚至有些霸道。沈玉昭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熨帖着手心，也熨帖了她心头那点不安。她小口啜饮着，清冽甘醇的茶香在口中弥漫。
小厨房的效率极高，很快便端上了西菜一汤：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清炒鸡头米、凉拌三丝，还有一盅火腿竹荪汤。菜式精致，分量适中，明显是考虑到了沈玉昭的胃口。
陆沉舟亲自给她布菜：“尝尝这个狮子头，小厨房张嬷嬷的拿手菜，炖得酥烂入味。”又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腹肉给她，“鲈鱼也新鲜。”
沈玉昭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有些无奈：“……我吃不了这么多。”
陆沉舟动作顿住，看了看她的碗，又看了看她，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收回筷子，语气依旧平淡：“能吃多少吃多少。喜欢哪个，告诉我。”
一顿饭吃得安静。陆沉舟话不多，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看她吃得是否合意。沈玉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努力专注地吃饭。
刚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漱口，院外又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约莫十三西岁的少女不顾丫鬟的阻拦，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大哥！”少女声音带着哭腔和怨气，正是林氏所出的女儿，陆沉雪。她眼圈红红的，指着沈玉昭，“你偏心！凭什么她一来就能用澄心院的小厨房？凭什么王嬷嬷送来的席面你们都不要？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我最爱吃的樱桃肉！你们不要，也不许我吃吗？！”
她显然是知道了午膳被拒的事情，又被林氏挑唆了几句，便跑来闹了。
陆沉舟眉头瞬间蹙起，周身气压骤降。陈锋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陆沉雪和沈玉昭之间。
“陆沉雪，”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澄心院？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沉雪被他冰冷的目光一刺，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我……我就是想吃樱桃肉！母亲说了，那是特意给我做的！”
“想吃？”陆沉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回你自己的院子，让大厨房给你送去。澄心院的东西，轮不到你惦记。现在，立刻出去。”
“大哥！”陆沉雪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有了新嫂子，就不要妹妹了是不是？”她说着，竟怨毒地瞪了沈玉昭一眼。
沈玉昭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凛。这小姑娘，心思不浅。
“陈锋，”陆沉舟己是不耐，“送三小姐回去。告诉她的教养嬷嬷，禁足三日，抄写《女诫》十遍。抄不完，不许出院子。”
“是！”陈锋应声，面无表情地走到陆沉雪面前，“三小姐，请。”
陆沉雪又惊又怒，还想哭闹，但对上陆沉舟毫无温度的眼神，终究没敢，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厅内再次安静下来。沈玉昭看着陆沉舟冷硬的侧脸，轻声道：“她毕竟还小……”
“小？”陆沉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不小了。侯府的姑娘，该懂的规矩不懂，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该罚。”他走到她面前，语气放缓了些，“吓到了？”
沈玉昭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侯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
“记住，”陆沉舟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府里，除了父亲和我，任何人，都无需你忍让。你是世子夫人，拿出你的气势来。心软，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他这是在教她，也是在给她撑腰。沈玉昭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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