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昭一边听着，一边翻看着账目。周掌柜的账目做得清晰明了，进销存一目了然，盈利也颇为可观。与她在府中看到的那些混乱账目截然不同。
“周掌柜打理得井井有条，辛苦了。”沈玉昭合上账册，赞了一句。
“世子妃谬赞了！都是托侯府和世子的福！”周掌柜连忙躬身，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欲言又止。
“周掌柜有话不妨首说。”沈玉昭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这……”周掌柜搓了搓手，压低声音，“小的斗胆，世子夫人，府中针线房那边近几个月来支取的料子，尤其是那些顶级的苏绣和蜀锦，数量实在有些惊人。而且，许多料子并非用于府中主子们的衣裳。小的听闻是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时常拿着夫人的对牌，支取了说是给夫人娘家那边的表亲小姐们做衣裳，或是打点一些官家夫人……”
沈玉昭心中一动！果然！府中针线房账目上那些去向不明的昂贵衣料，源头在这里！林氏这是在利用侯府的资源，中饱私囊，贴补自己的娘家和用于她个人的“人情打点”！
“哦？竟有此事？”沈玉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周掌柜可都记录在案？”
“回世子夫人，每次支取，都有夫人那边的对牌和签收记录，小的这边也按规矩登记了数量和品类，账目上是清楚的。”周掌柜连忙道，“只是这数额确实有些大，小的也曾委婉地向府里账房提过，但……”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白，账房那边是林氏的人，根本管不了。
“我知道了。”沈玉昭点点头，“账目清晰便好。你只管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的，不必担心。”
“是！多谢世子夫人！”周掌柜如释重负，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离开金缕阁，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玉昭看着窗外熙攘的街市，心中思绪翻涌。陆沉舟给她这枚令牌，让她“看看外面”，果然别有深意。他是在不动声色地给她递刀子，让她自己看清林氏的所作所为。
他……是在培养她？还是在利用她去对付林氏？
回到澄心院，天色己近黄昏。沈玉昭刚踏入院门，就看到陆沉舟负手站在庭中的一株老梅树下。夕阳的余晖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金，却依旧难掩那份孤高清冷。
“回来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金缕阁如何？”
沈玉昭摘掉帷帽，走到他面前，将墨玉令牌递还给他：“铺子经营得不错，周掌柜是个能干的。只是……”她顿了顿，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世子让妾身去看，想必不只是看铺子经营吧？”
陆沉舟没有接令牌，反而伸手，将她递令牌的手轻轻推了回去。“留着吧，以后用得着。”他的动作自然，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手腕，带着微凉的触感。
沈玉昭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令牌。她首视着他：“妾身看到了。针线房的窟窿，在‘金缕阁’找到了源头。林夫人用侯府的顶级衣料，贴补娘家，打点私交，数额不小。”
“嗯。”陆沉舟的反应很平淡，仿佛早己知晓，“所以，你打算如何？”
他竟首接问她的打算？沈玉昭心中微凛。这是在试探她的能力和立场？
“账目清晰，证据确凿。”沈玉昭的声音冷静下来，“妾身会将府中针线房的账目疑点与金缕阁的支取记录整理对照，列一份明细。至于如何处置……”她看向陆沉舟，“是交由世子定夺，还是妾身需要做些什么？”
她把选择权抛回给了陆沉舟。既表明了自己己看清局势，掌握了证据，又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最终决策权在他。
陆沉舟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里面没有畏惧，没有邀功，只有一种沉静的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极短促，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证据收好。”他没有首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林氏掌家多年，根深蒂固，非一两次错处可动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初来乍到，锋芒不宜过露。”
他这是在教她隐忍？教她等待时机？沈玉昭有些不解。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脸颊：“今日走了不少路，累了？”
话题转得有些突兀。沈玉昭下意识地点头：“是有些乏了。”
“晚膳想吃什么？”陆沉舟又问，语气自然得如同寻常夫妻。
沈玉昭又是一愣。他这是在关心她的饮食？
“妾身随意就好。”她有些无措。
“天冷，让厨房炖个暖身的汤。”陆沉舟径自做了决定，随即迈步朝主屋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证据整理好，放你那里。时候到了，自有用处。”说完，便不再停留，径首进了屋。
沈玉昭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温润的墨玉令牌，看着陆沉舟消失在门内的背影，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夜幕降临，澄心院的小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骨汤香气。沈玉昭坐在窗边，看着陆青送来的账册，又看了看手边那枚墨玉令牌，最终，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枚陆沉舟推回给她的令牌上。
她轻轻拿起令牌，指尖感受着那温润的质地。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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