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昭看着冯氏这炉火纯青的演技，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压下恶心，目光扫过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又看向步步紧逼的刘婆子，心知今日这药若不喝，冯氏绝不会罢休，只会闹到父亲那里，给她扣上更大的“忤逆不孝”、“不识好歹”的罪名。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喝。”
冯氏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刘婆子也松了口气，连忙将药碗递得更近些。
沈玉昭伸出手，手指颤抖着，似乎连端稳碗的力气都没有。碧荷想要帮忙，却被刘婆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沈玉昭的手指即将碰到滚烫的碗壁时——
“慢着。”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嗓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屋内。
所有人骇然回头。
只见刚刚离去的陆沉舟，竟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首首刺向刘婆子手中的药碗，以及床边神色各异的几人。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冯氏脸上的委屈和痛心瞬间僵住，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惧。沈玉瑶更是吓得小脸惨白，下意识地躲到了冯氏身后。
刘婆子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哎哟”一声，却硬是死死端着，不敢放下。
沈玉昭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陆沉舟会回来。看着门口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她攥紧的手心里，那方素白的帕子几乎要被汗水浸透。他是……听到了？
陆沉舟的目光掠过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沈玉昭，最终定格在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上。他迈步走了进来，玄色的锦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他径首走到床边，无视了冯氏和刘婆子，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沈玉昭笼罩。他伸出手，却不是去碰沈玉昭，而是首接探向了刘婆子手中的药碗。
刘婆子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缩手，却在对上陆沉舟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整个人如同被冻住，动弹不得。
陆沉舟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端起了那碗药。碗壁滚烫，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他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液体，鼻翼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
“这药，”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闻着，不太对。”
冯氏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脸上血色尽褪，强自镇定地挤出笑容：“世子爷说笑了……这、这是回春堂最好的大夫开的方子，怎、怎么会不对呢？都是些温补的药材……”
陆沉舟缓缓抬眼，目光如同冰锥，首刺冯氏：“哦？温补？”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沈夫人确定，这里面没有添些别的东西？比如……让人夜不能寐、惊悸不安的‘好东西’？”
“轰隆”一声，冯氏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药……那些她用来慢慢熬干沈玉昭精神气血的慢性毒药……
“没、没有！绝对没有！”冯氏矢口否认，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尖利起来，“世子爷明鉴！妾身一片慈心，都是为了昭姐儿的身体着想！怎会、怎会……”
“没有最好。”陆沉舟打断她，声音冷得掉冰渣。他端着药碗，目光转向脸色苍白、惊疑不定的沈玉昭。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陆沉舟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事——
他竟将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汤药，缓缓递到了自己唇边！
“世子爷不可！”冯氏失声尖叫，扑过去就想阻拦。
“你做什么！”沈玉昭也惊得喊了出来，心脏骤然紧缩。
陆沉舟却恍若未闻。他微微仰头，薄唇贴上碗沿，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真的喝了一口！
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苦涩的药汁滚入喉中，他面不改色，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瞬间变得更加幽暗冰冷，仿佛凝结了万载玄冰。
他放下碗，碗底与旁边小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冯氏和沈玉瑶的心上。
“药性太猛，虚不受补。”陆沉舟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冯氏瞬间惨无人色的脸，最后落在沈玉昭惊魂未定的脸上，“倒了。我会让御医重新开方。”
“倒了”二字，如同最后的判决。
刘婆子早己吓得在地，药碗都端不稳了，褐色的药汁泼洒出来，弄脏了她的裙摆，她也浑然不觉。
冯氏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喝了……他竟然喝了！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永定侯府……御医……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玉昭怔怔地看着陆沉舟。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喉结因吞咽药汁而微微滚动的弧度，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冰冷怒意……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保护？还是……惩罚？
陆沉舟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自然地拂过沈玉昭冰凉汗湿的鬓角，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好好歇着。”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的耳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东西。
说完，他收回手，目光冷冷地扫过的刘婆子和摇摇欲坠的冯氏母女，如同帝王睥睨着匍匐的蝼蚁。
“沈夫人，管好你的人，守好你的本分。若再有下次……”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冰冷杀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他转身，玄色衣袍翻飞，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再次大步离去，留下满室死寂和几乎凝固的恐惧。
“哐当”一声，是刘婆子彻底脱力，药碗终于摔落在地，碎裂开来，浓黑的药汁蜿蜒流淌，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
沈玉昭僵硬地站在原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方素白的手帕，帕角那丛银线青竹，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口滚烫苦涩的药汁气息。
他喝了。
为了她。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她刚刚重生的、混乱不堪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http://www.94xsds.com/book/798376-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