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被厚重的门帘阻隔在外，议事厅内却弥漫着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冰冷。数十位管事、执事垂手肃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目光或惊疑、或惶恐、或闪烁不定地投向主位。
沈玉昭端坐于象征着侯府最高权柄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一身海棠红织金锦袄在略显昏暗的厅堂里如同燃烧的火焰，明艳而凛冽。她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眸子，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案几上，摊开的正是那份来自定州、声称“铁证如山”的密报，指控陆沉舟私设兵械库、囤积粮草意图谋反。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胸口发闷。
“孙管事。” 沈玉昭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冰珠骤然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冰冷，瞬间打破了死寂，也让被点到名的孙管事浑身猛地一哆嗦。
他强自镇定地出列，躬身行礼：“夫……夫人有何吩咐？”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玉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冰锥：“侯爷今日晨起后需服用的那碗参汤，所用‘百年老参’，可是你今早亲自从库房取出，并交予小厨房熬制的？”
孙管事心头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回少夫人，正是小人亲自经手。库房钥匙由王管事保管，小人按例登记领取，绝无差错。” 他试图把水搅浑，拉上库房管事。
“哦？” 沈玉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她并未看旁边脸色微变的王管事，而是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案几上一本摊开的、墨迹犹新的账册副本——那是库房药材的详细进出记录，字迹清晰工整。
“孙管事，”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斩钉截铁的锋芒，“你口口声声‘绝无差错’，那为何这账册上清楚记着，昨日酉时三刻入库的‘百年老参’，共计三支，其根须形态、芦头特征、以及炮制后特有的‘菊花纹’，与你今晨卯时初领走的那一支，截然不同？！”
她每说一个特征，孙管事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你领走的那一支，” 沈玉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根须粗短，芦头光秃，断面呈灰白色，毫无‘菊花纹’特征！这分明是炮制手法拙劣、年份不足十年的低劣赝品！更重要的是——” 她猛地一拍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心头狂跳！
“经白姑姑和府医验看，那支‘赝品’老参内部，早己被人掏空，填入了剧毒‘断魂散’！孙管事！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谋害侯爷！”
“断魂散？”
“谋害侯爷？”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议事厅炸开！所有管事都骇得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人色的孙管事！谋害家主，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冤枉！少夫人冤枉啊！” 孙管事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拼命磕头，“小人……小人只是按例取参，根本不知什么断魂散！定是库房记录有误，或是……或是有人中途调换了！求少夫人明察！小人冤枉！” 他慌乱中，眼神下意识地往门口瞟了一眼，带着一丝求救的绝望。
“冤枉？” 沈玉昭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带上来！”
话音未落，议事厅沉重的雕花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两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冷冽如冰的影卫，如同鬼魅般押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城西“济世堂”的掌柜，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的嘴被布条勒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二个被推搡进来的，赫然是府中颇得林氏信任的张姨娘！她发髻微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第三个，则是一个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破布、鼻青脸肿的粗壮汉子，看穿着是府中低等杂役，但眼神凶狠怨毒。
这三人的出现，尤其是张姨娘的出现，瞬间在管事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张姨娘可是林夫人的人！
影卫将济世堂掌柜嘴里的布条扯下。那掌柜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少夫人饶命！是……是孙管事！是他拿着赵嬷嬷的信物和重金，威逼利诱小人……让小人把库房那支真老参换成了……换成了他带来的毒参！他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赏！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小人该死！少夫人饶命啊！” 他指着孙管事，将交易的时间、地点、金额、毒参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你胡说！血口喷人！” 孙管事目眦欲裂，还想抵赖。
“张姨娘，” 沈玉昭的目光如利剑般转向瑟瑟发抖的柳姨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虎作伥，替那毒妇隐瞒吗？想想你的儿子！想想你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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