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女簇拥着苏晚，穿过长廊，绕过假山，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偏殿前。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股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
“苏姑娘，殿下吩咐，您今晚便在此歇息。热水己备好，请您沐浴更衣，明日一早，殿下要带您去拜见皇后娘娘。”领头的宫女福了福身，声音柔顺。
苏晚点了点头，迈步入内。殿内布置雅洁，靠墙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正袅袅升腾着白雾。宫女们手脚麻利地端来热水，将木桶注满。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花瓣和药草的清香。
“苏姑娘，奴婢们伺候您沐浴吧。”宫女们轻声询问。
苏晚没有拒绝。她解开衣衫，露出瘦削的肩膀。宫女们训练有素，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身体。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舒缓了连日来的疲惫。
水汽蒸腾中，苏晚的思绪飘远，回到了与萧承煜的对话。
“救活太子妃，孤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萧承煜坐在书案后，手指轻叩桌面。
“殿下可知，妾身想要什么？”苏晚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的怯懦。
萧承煜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你想要什么，孤大概猜得到。你想救太医院那些太医，特别是那个叫慕清欢的？”
苏晚垂下眼帘，没有否认：“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萧承煜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在东宫，没有绝对的无辜。但孤可以破例。”
他停顿片刻，身体微微前倾：“不过，孤也有条件。救活太子妃只是其一。孤需要你替孤查清楚，这次火灵芝事件背后的真相，包括这毒是如何下的，谁是幕后之人。”
苏晚抬头，首视他的目光：“殿下信任妾身？”
“信任？谈不上。”萧承煜坦言，“孤只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你藏着许多孤不知道的秘密。孤喜欢这种未知。”
“条件，妾身应下。”苏晚回答得干脆，“但妾身要殿下承诺，一旦太子妃脱险，且真相大白，太医院所有太医，必须安然无恙。”
“孤，一言九鼎。”
思绪回到当下，苏晚睁开眼睛。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交易，更是将她推向了危险的旋涡。救太子妃、查真相、保太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拜见皇后，成为太子侧妃，更是将她彻底绑在了东宫这条船上。
宫女们为她擦干身体，递上柔软的丝巾。苏晚起身，走出木桶。
殿内另一侧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裳。绛紫色的襦裙，绣着暗纹，衬着月白色的中衣。这颜色，是侧妃的规制。
“这是殿下特意为苏姑娘准备的。”宫女轻声说。
苏晚走上前，拿起衣裳。质地轻柔，裁剪合身。她一件件穿上，宫女们上前为她梳理发髻，挽成一个简单的飞仙髻，没有多余的珠翠，只用一支素雅的玉簪固定。
没有脂粉，没有华丽的装饰，苏晚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肌肤如玉，因为沐浴的缘故，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看起来如此平静，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殿门再次被推开，萧承煜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他看着眼前换上侧妃规制衣裳的苏晚，那张脸，那身形，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影高度重合。一样的清丽绝尘，一样的素雅不染尘埃。
萧承煜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曾在无数个夜里，在梦中勾勒那张脸的轮廓。而现在，那张脸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穿着他为“侧妃”准备的衣裳。
他不由自主地将她与前任侧妃林逸雪做对比。林逸雪死后，他对侧妃之位一首空悬。如今不得不选，却没想到，这个苏晚，竟然与她有着九成九的相似。
林逸雪……
第一次见到林逸雪，是在御花园。
那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不像宫中其他的女子那般端庄拘谨，脚步轻盈，笑容烂漫，正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彩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宫人们远远跟着，不敢打扰那份难得的鲜活。他当时站在一棵古柏之后，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快乐，觉得整个沉闷的皇宫都因她而明亮了几分。
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哪个不是巧言令色？唯有她，天真得不像话，却也真实得令人心折。
再见她，竟是在父皇的选妃宴上。
乌压压跪了一片，个个精心装扮，垂首敛眉，唯恐有半分行差踏错。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心猛地提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怕父皇会选了她。这种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却又真实地盘踞心头。
自己匆匆行礼告退，离开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正微微侧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上面有一块小小的、淡褐色的胎记，形状有些奇特，如同一枚小小的花瓣印记。
他几乎是立刻去了皇后宫中。“母后，今日秀女之中，儿臣见一位女子，后颈处有枚印记。”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哦？煜儿说的是林侍郎的义女，林逸雪吧？一个五品官林峰的义女，倒也生得美艳。”
“儿臣，想要她。”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皇后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煜儿倒是难得开口。也罢，既然你喜欢，便让她入东宫。只是，她的出身，最多只能是个侧妃，太子妃之位，你莫要多想。”
他那时并不在乎什么位份，太子妃也好，侧妃也罢，他只是想把那个在秋千上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子，留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林逸雪……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那一刻，他的心湖被轻轻触动。
“殿下？”苏晚见他久久不动，轻声开口唤了一句。
萧承煜猛地回过神，眼中的恍惚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邃难测。他快步走到苏晚面前，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反复在她脸上逡巡。
“很好。”他最终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苏晚的衣袖：“明日随孤入宫。记住，你是孤的侧妃。”
苏晚抬头，首视他的眼睛：“妾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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