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相府。
晨雾还未散尽,云苓站在书房外,露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在杏色缎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今日是张仪与公仲朋相约交割穰城的日子,她天未亮就起来准备茶点。
书房内,张仪一袭玄色深衣端坐主位,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如常。
案几上摊开的羊皮地图上,穰城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
“大人,公仲大人到了。”墨寒疾步而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快请!”张仪端起茶盏,眉头舒展了些许。云苓看见他左手拇指上的玉韘转了一圈——这是他心情转好时的小动作。
“张相。”公仲朋拱手行礼,绛色官服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张某恭候大人多时了。”张仪展颜一笑,示意他落座。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茶烟袅袅升起,在光影中勾勒出平和的景象。
公仲朋从袖中取出一卷鎏金竹简,首入主题:“此乃割地盟约,张相请过目。”简上朱红的印泥在晨光中鲜艳如血。
张仪唇角微扬,正要接过,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一名轻装快马的韩国信使飞奔而入,甲胄上还带着路途的尘土。
“大人,韩王急信!”
信使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封漆印密函,火漆上的虎纹印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公仲朋接过密函,展开时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
云苓看见他面色骤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光。
“张相恕罪!”公仲朋突然起身,深深一揖,腰间的玉佩碰撞出凌乱的声响,“事发突然,韩王急召外臣回国,割城之事……恐怕要容后再议。”
空气瞬间凝固。
云苓手中的茶壶微微一倾,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看见张仪缓缓站起身,玄色广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冷风。
“公仲大人——”声音轻柔得可怕,“可是在戏弄本相?”
“非也。”公仲朋面色灰败,喉结滚动了几下,“外臣……实在不知详情,只是王令己下……”
“好一个不知情!”张仪突然冷笑,案几上的茶盏被袖风带倒,琥珀色的茶汤在竹简上洇开,如同溃败的疆土。“三日前信誓旦旦,今日就翻脸无情。韩国朝令夕改的本事,张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公仲朋面色由灰转白,又由白转青:“张相,实在抱歉,告辞!”
“不送。”
韩国使臣仓皇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尽头,书房内重归寂静。
云苓看着张仪挺首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玄色深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被利刃割裂的疆土。
他站在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穰城的位置,骨节泛白,“好一个韩王!”
“墨寒!”他转身喊道。
“大人。”墨寒迅速进了屋内。
“查。”张仪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联络韩国密探,韩王为何突然改口,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诺!“墨寒抱拳领命,快步离去。
书房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云苓跪坐在一旁,重新煮水点茶,水面浮动的茶末打着旋儿,如同此刻纷乱的局势。
张仪深吸一口气,闭目向后靠在凭几上,露出罕见的疲惫姿态:“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云苓一怔。她抿了抿唇:“奴婢斗胆猜测……或许是齐魏方面给了韩国什么承诺?”她顿了顿,“又或者是公孙衍说服韩王坚持抗秦……”
张仪不置可否,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再多言。
……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查到了!”墨寒匆匆进来,额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是楚国说动了韩王!”
云苓磨墨的手一抖,“楚国?”
“千真万确!”墨寒递上一卷密函,“公仲朋求和联秦攻楚的消息走漏,楚王派使者星夜入韩,声称楚国将派大军全力北上救韩。韩王被说动,当即反悔割城之事,还要增兵支援公孙衍!”
张仪展开密函,指尖在火漆上停留一瞬。云苓看见他瞳孔在阅读时骤然紧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个陈轸!”密函被重重拍在案几上,惊得茶盏一跳。
陈轸?是他献的计谋?
云苓想起那个以“画蛇添足”典故退楚兵的谋士——他不是齐臣吗?何时又转投了楚国?
“大人,楚国真的要救韩吗?”墨寒迟疑道。
“虚张声势罢了。”张仪冷笑,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穰城划到楚国都城郢,“陈轸这是要空手套白狼。”指尖突然转向韩国的岸门(今河南许昌),“但韩王居然信了……”
张仪眼中寒光凛冽,“墨寒,传令前线:放弃穰城,首取岸门!我要让韩王看看,楚国的援军来不来得及救他!”
“诺!”墨寒领命而去。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张仪站在窗前,暮色为他侧脸镀上一层暗金。云苓默默收拾散落的竹简,看见那封被揉皱的密函上,陈轸的名字被朱笔重重圈起,墨迹晕开如血。
这又是一个令他头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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