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打在相府的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无数玉珠滚落琉璃盘。
云苓站在廊下，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朱漆栏杆上凝结的水珠。
三日前传来的消息仍在耳边回荡——齐国大军攻破燕都，燕国灭亡。更甚的是，齐楚两国因秦国控制三晋，终于察觉到了危机，互送秋波，结为盟友。
他想要攻齐的想法，怕是只能……
她轻叹一声，望着雨幕中朦胧的灯火，那是咸阳城永不熄灭的宫灯，象征着秦国永不熄灭的野心。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沉水香。
云苓一惊，转过身去，看见张仪立在书房门口，一袭素色深衣被雨气浸得微微发潮。
“大人回来了……”她福了福身，垂眸掩饰眼中情绪，“茶己经煮好了。”
张仪微微颔首，迈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内，青铜灯树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张仪接过茶，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触即离。
“收拾一下。”他突然开口，云苓一怔，又听他继续道：“三日后，随我赴楚。”
“大人要去楚国？”云苓惊诧道。
张仪这才抬眼看她，“齐楚结盟，不可小觑。若想攻齐，必须分化。如今楚国有陈轸在，非我亲自去一趟不可。”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她低声应道，正要退下，却又被叫住。
“等等！”张仪放下竹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似在斟酌词句。良久，他才开口：“我上次问你，可想出府嫁人，你想好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如同一记闷雷，震得云苓手一抖。
云苓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似有暗流涌动。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可想出府嫁人？
她苦涩一笑，她要嫁给谁了？让她嫁给白起吗？
可白起与她，也只不过是救命的恩情罢了。
五年来，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离开相府，离开他，可她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问题，这府里，终究会有一位女主人，到那时，她定会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吧。
或许，她是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要出府，而不是嫁人。
尽管一想到要离开他这件事，她的心就己经……
“奴婢……”云苓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别急着回答！”他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沉，仿佛用尽了力气，“从楚国回来，你再告诉我。”
她看见张仪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犹豫，又像是……恐惧？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张仪转过身去，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明日开始准备行装，楚国湿热，多带些清凉的药材。”
云苓喉咙一紧，轻轻点了点头，捂着唇快步离开书房，生怕多待一刻，眼中的泪水就会决堤。
雨声渐大，掩盖了云苓离去的脚步声。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瞬间，张仪终于回过头来，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首到消失在雨幕深处。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张仪疲惫的面容。
他缓缓展开案几上的一卷竹简——那是秦王刚刚下达的密令。竹简上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齐楚结盟，势在必行。若张卿不能离间，则需另谋他策。楚王有女，年方二八……”
张仪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个“女”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深知秦王的暗示——若无法用谋略离间齐楚，那么联姻就是最后的筹码。
不，他狠狠划掉那个女字。
这一局，他一定会赢。
……
翌日清晨，云苓早早起身，开始为楚国之行做准备。
她先去了相府的药库，挑选了几味清热解毒的药材——金银花、连翘、薄荷，还有张仪近来常犯头痛所需的川芎和白芷。
“云苓姑娘，大人这次远行要带这么多药？”药库的老仆好奇地问道。
云苓轻声道：“楚国湿热，怕大人不适应，多备些总是好的。”
回到住处，云苓开始整理行装。她将张仪的衣物一件件抚平，熏上沉水香。这件玄色深衣是他出使时最爱穿的，那件靛蓝首裾是私下会见重要客人时穿的……每一件她都了如指掌。
接下来的两日，云苓忙得脚不沾地。她不仅要准备行装，还要安排张仪离府期间相府的一应事务。
只有她知道，或许只有让自己忙得不胡思乱想，才能忘记那压抑在心底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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