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苓跪坐在案几旁研墨，墨条在砚台里划出细腻的声响，她垂着眼睫，刻意避开张仪不时投来的目光。
自从那日过后，他看她的目光似乎又变了，掺杂了些许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大人，该换药了。”她轻声道，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
张仪放下竹简，右腿仍搭在软垫上，云苓取来药箱，动作熟练地解开绷带。
“云苓，你心里……”张仪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作，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人，临淄急报！”墨寒送上一份竹简，声音压得极低，"楚国使臣在齐王殿上破口大骂，将齐王先祖十八代都......"
云苓的手一抖，药粉洒在了衣袍上。张仪却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
“那楚使被当场拖出殿外。”墨寒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被齐国武士剁成了肉酱！”
云苓倒吸一口冷气，而张仪——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看来楚王是等不及了。”张仪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云苓听不懂的深意，“帮我把地图拿来。”
云苓一怔，连忙去书架上找。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卷羊皮地图，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正当她找到地图时，“轰隆”一声巨响——书房角落的檀木书架不知怎的突然倾倒，厚重的竹简如雨般砸落！
“小心！”
张仪竟从席上一跃而起，健步如飞地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同时抬臂挡住了砸落的竹简。“砰！”的一声闷响，最重的一捆竹简砸在他手臂上，又弹落在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云苓僵在张仪怀中，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胸膛温暖宽厚，她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她缓缓抬头，正对上张仪骤然变色的面容。
他......站起来了！
不是勉强支撑，不是摇摇欲坠，而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她面前，右腿看起来灵活自如，哪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大人，您……您的腿……”云苓的声音发抖，眼中迅速积聚起水光。
墨寒也变得目瞪口呆。
“不过崴了而己，早就好了。”张仪轻叹一声，目光复杂地看着云苓，“特意让太医多拖些时间罢了。”
云苓挣脱他的怀抱，后退两步，“为何......”
“为了拖住景翠。”张仪语气平静，却不敢首视她的眼睛，“楚王急着要地，我必须争取时间，等齐楚彻底反目。”
“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一切都是假的......”
云苓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日夜照料，想起自己流过的眼泪、熬过的长夜……
她有被欺骗的失落，但更多的竟是庆幸，庆幸他没事。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的心，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青瓷茶盏里，荡起小小的涟漪。云苓倏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张仪一把拉住。
“听我说完。”他的力道不容抗拒，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最初确实是为了瞒过景翠。但后来......”
“大人不必解释！”云苓抽回手，打断了他，声音哽咽，“大人如何做，都是对的，云苓身为奴婢，如何敢有微词？”她垂下眼帘，长睫毛上挂着泪珠。
张仪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伸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避开。“云苓，我......”
“昔日大人问奴婢是否愿意出府。”云苓突然跪下，声音决绝，“奴婢今日请求，望大人允奴婢出府！”
张仪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苍白：“你......”他踉跄半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沉痛，“为何突然......”
“求大人成全！”云苓又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泪水无声滑落。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再多留一刻，她就怕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张仪紧紧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好。你想出府，嫁白起是吗？”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云苓低着头，没有否定。
此刻，这个谎言却成了她逃离的最后借口。
他看着她紧咬着唇却不否认，手握成拳，蓦地转过身，背影僵硬，“明日，你就收拾东西出府吧！”
“多谢大人。”云苓又行了一大礼，缓缓退出了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
张仪靠着门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猛得重重咳出声来，一口鲜血溅在袖口。
“大人……”墨寒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苦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喃喃自语：“最初确实是为了瞒过景翠。但后来......”
“后来是因为你啊。”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为我流泪的样子，你彻夜不眠的样子......”
他舍不得结束这场戏，因为只有在戏中，他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温柔。
可如今，梦终于还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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