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里，云苓与墨寒踏着青石板路回到客栈。
夕阳的余晖早己褪尽，天边只余一抹暗紫色的云霞，像是被谁用蘸了墨的笔锋轻轻扫过。
客栈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一只夜莺不知何时停在了檐角，啼叫声清冷而悠远，在暮色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夫人......”墨寒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声音压得极低，“那郑袖夫人当真能说服楚王？”
屋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云苓缓步走到案几前，烛光在她脸上跳跃，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子仪说过，郑袖之妒，能焚毁整座章华台。”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响，一粒火星溅落在铜制的烛台上，转瞬即逝。屋外的风似乎更大了，窗棂发出轻微的颤动声。
“当年魏国曾将一名美女送给楚王，”云苓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楚王一见倾心，日日召幸。”她的手指在案几上画着无形的图案，“郑袖害怕失宠，便设下毒计。她先是装作与魏女亲如姐妹，连楚王都为之动容。”
墨寒不自觉地向前倾听，衣袖带起一阵微风，烛火随之晃动。
“当得到魏女信任后，”云苓继续道：“郑袖骗她说楚王讨厌她的鼻子。让她见到大王时，一定要捂住鼻子。”她的指尖停在案几边缘，“楚王疑惑不解，问郑袖魏女为何如此。郑袖便假装为难地说……那魏女说......讨厌大王身上的味道。”
屋外传来夜莺的又一声啼叫，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叫声过后，庭院里的虫鸣都静了一瞬，仿佛连它们也在屏息聆听。
“楚王大怒。当即命人割掉了魏女的鼻子。郑袖从此独占专宠。”云苓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最后一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当听到“割鼻”二字时，墨寒脸色骤变，“这......这女人这么狠毒。”
“正因她够毒，才更怕失宠。”云苓凝视着跳动的烛焰，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明灭不定。
她伸手去端茶盏，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壁时才发觉茶水早己凉透。杯中的茶叶沉在底部，像一团蜷缩的阴影。“子仪算准了，比起秦国的威胁，她更怕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秦国公主。”
她的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棂，望向远处宫城的方向。那里灯火依稀，像是浮在夜色中的萤火。夜风送来远处钟楼的声响，一下，两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缕发丝从发髻中滑落，垂在她颊边，“一切，明日就会有结果。”
墨寒闻言，双手交握，“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屋外的风渐渐停了，灯笼不再摇晃，投下的光影也变得稳定。
云苓起身走到窗前，夜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夜，等的极其漫长。
墨寒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他们就这样守着渐渐矮下去的蜡烛，听着更声从一更到二更，再到三更......
屋外偶尔传来夜巡士兵的脚步声，铁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东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驿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云苓猛得站起身，烛火在这一刻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在晨光中消散无踪。
“王命到——”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逐客令下，张仪即刻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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