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婆婆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捏着那枚从阿桑肩头拔出的、幽蓝淬毒的袖箭箭头。她凑到鼻尖，深深一嗅，布满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箭尖上残留的暗红血渍，散发着甜腻与腥臭混合的诡异气息。
“哼，”一声沙哑的冷笑从她干瘪的嘴唇里挤出，“‘相思引’？还掺了‘蚀脉散’…赵高那阉狗，倒是舍得下本钱。” 她随手将那毒箭丢进火盆，嗤的一声轻响，腾起一股带着甜腥味的青烟。“小丫头片子倒是个痴情种，燃命丹也敢乱吃？嫌自己命长？” 婆婆浑浊的目光扫过阿桑惨白如纸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紧张得几乎停止呼吸的陈非和赢阴嫚。
陈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干涩发紧：“婆婆…阿桑她…”
乌蒙婆婆没理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搭上阿桑冰冷的手腕。那布满老人斑的手背上，盘踞着一条狰狞的、颜色暗沉的蜈蚣状疤痕。她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阿桑体内那微弱到几乎断绝、却又被霸道药力和剧毒疯狂撕扯的脉象。帐内静得可怕，只有火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赢阴嫚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呼吸。
良久，婆婆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如同暗夜中的磷火。她盯着陈非，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首刺灵魂深处：“小子，她替你挡的箭？”
陈非喉头滚动，艰难地点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是…为我，也为陛下。”
乌蒙婆婆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洞悉了某种隐秘。“情之一字，最是蚀骨。这‘相思引’，本就因情生毒，因执念入骨。她为你燃命搏杀，情毒早己随热血侵入心脉骨髓，与那蚀脉散纠缠一处，难分彼此…寻常解毒之法，无用。” 她顿了顿，枯指点了点阿桑的心口，“毒在这里，根…也在你这里。”
陈非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他踉跄一步，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婆婆…您是说…阿桑她…无解？” 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赢阴嫚也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
“无解？”乌蒙婆婆嗤笑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同鹰隼盯着猎物，“老婆子既然来了，就没有救不活的人！只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诡异的森然，“要解这情毒，需下猛药！以毒攻毒！用更霸道的情蛊，压制她心脉中作乱的‘相思引’！”
她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漆黑如墨的陶罐。罐口用厚厚的蜡封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婆婆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开封蜡，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奇异花香与腐败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刺鼻欲呕。
“此乃‘同心蛊’母蛊。”婆婆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需以你二人心头热血为引，唤醒蛊虫。母蛊种入她心脉，压制情毒。子蛊…需种入你心脉，与母蛊共生感应。自此，她心脉之痛，你感同身受。她若毒发濒死，你亦生机断绝！此蛊霸道，一旦种下，生死同命，再无解蛊之法！你可愿？”
乌蒙婆婆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非脸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灵魂。生死同命！感同身受！再无解蛊！这哪里是解药，分明是将两人的性命彻底捆绑在一起的诅咒！
帐内死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陈非僵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细长扭曲。赢阴嫚惊骇地捂住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漆黑诡异的陶罐，又看向陈非。太医令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陈非的目光越过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陶罐，落在阿桑惨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上。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曾经清冷锐利的唇瓣毫无血色。他仿佛又看到黑风峪她断臂染血的倔强，泗水疫区她穿梭于病患间的素白身影，祭坛之上她挡在箭矢前喷涌的鲜血…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条命？
没有犹豫！没有丝毫迟疑！
陈非猛地踏前一步，右手闪电般抓住腰间的剑柄！
“锵——！”
清越的剑鸣撕裂死寂！长剑出鞘，寒光如秋水映月！
在赢阴嫚的惊呼声中，陈非毫不犹豫地倒转剑锋，锋利的剑尖对准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狠狠刺下！
动作快如闪电，决绝得令人心胆俱裂！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襟！剧痛袭来，陈非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苍白，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乌蒙婆婆，声音因剧痛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取血！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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