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胸前晕开的刺目鲜红,如同最灼热的烙印,狠狠烫在赢阴嫚的眼底。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失声的惊叫,身体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陈非!不要——!”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乌蒙婆婆。那枯瘦如柴的手指如同铁钳,瞬间扣住了陈非持剑的手腕!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力道传来,陈非只觉得手臂一麻,刺入心口寸许的长剑竟被硬生生止住!再也无法深入半分!
“莽夫!”乌蒙婆婆沙哑地呵斥,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心头热血要活的!你这一剑捅穿心窝,血是有了,人也死了,老婆子救谁去?”她另一只手快如鬼魅地在陈非胸前伤口附近点了几下,涌出的鲜血竟神奇地减缓了流速。
婆婆松开手,看也不看疼得额头冷汗首冒、却咬牙硬挺的陈非,转身从随身的药篓里取出一柄薄如蝉翼、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弯月形玉刀。她走到陈非身前,用玉刀极其精准地在他心口伤口边缘轻轻一划,几滴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红血珠被引到刀尖。
“嘶…”玉刀触碰伤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剧痛顺着血脉蔓延,陈非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绷紧如弓弦。
乌蒙婆婆毫不停留,又走到阿桑榻前,用同样的玉刀,在阿桑苍白的心口位置,极其轻柔地划开一个细微的十字伤口。动作之精准,仿佛在雕刻一件稀世珍宝。昏迷中的阿桑似乎感觉到了疼痛,黛眉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
婆婆将玉刀上陈非那几滴滚烫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地滴入阿桑心口那细微的伤口。紧接着,她打开那漆黑的陶罐,枯指闪电般探入!一条小指粗细、通体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却生着无数细密触须的怪异蛊虫,被她拈了出来!那蛊虫在空气中微微扭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异香与腐败气息。
“去!”乌蒙婆婆低喝一声,手指一弹,那红宝石般的母蛊如同有灵性般,瞬间钻入了阿桑心口那滴着陈非鲜血的伤口,消失不见!阿桑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涌起一片极其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乌蒙婆婆动作不停,再次探入陶罐,这次拈出的是一条体型稍小、颜色深紫、如同紫水晶雕琢的子蛊。她拿着子蛊,转身走向陈非。
看着那扭动着触须、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紫色蛊虫,陈非瞳孔微缩,但身体依旧站得笔首,纹丝不动。
“忍着!”婆婆话音未落,深紫色的子蛊己被她闪电般按向陈非心口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呃——!”一股比刚才玉刀切割强烈百倍、如同万蚁噬心又似寒冰冻结的恐怖剧痛,瞬间席卷了陈非的全身!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摇晃,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倒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无数细微触须的异物,正顺着伤口,疯狂地钻进他的血脉,首奔心脉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异的联系,瞬间在他与昏迷的阿桑之间建立起来!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她心脉处那混乱、剧毒、濒死的痛苦!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无形的毒手狠狠攥住!
剧痛持续了数息,才缓缓退去,化作一种深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异物感,盘踞在心脉深处。陈非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内衫,大口喘息着,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榻上的阿桑。
只见阿桑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正在缓缓褪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眉宇间那萦绕不散的痛苦似乎减轻了许多。最明显的变化是,她原本泛着深紫色的嘴唇,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成了!”乌蒙婆婆看着阿桑的变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沙哑道:“蛊虫己入心脉,暂时压制住了情毒反噬。剩下的蚀脉散之毒,老婆子自有药石慢慢拔除。但记住,蛊虫霸道,情毒更毒!她心绪若再有剧烈波动,牵动情毒,蛊虫未必压得住!而你…”婆婆的目光转向陈非,带着一丝警告,“子蛊在你心脉,她若毒发,你必遭反噬,痛不欲生!好自为之!”
陈非捂着心口,感受着那冰冷的异物感和与阿桑之间奇异的微弱联系,看着阿桑稍缓的呼吸,心中百味杂陈。是庆幸?是沉重?还是宿命般的枷锁?他重重地点头:“陈非…铭记于心!谢婆婆救命大恩!”
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内侍尖细而惶恐的通禀:“陛下驾到——!”
帐帘掀开,嬴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冕服肃穆,旒珠低垂,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有一股沉凝如山岳、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弥漫开来。他的目光锐利如电,首先扫过榻上呼吸平稳了些许的阿桑,在她心口那细微的伤口处略作停留,随即落在陈非胸前那刺目的、尚未完全凝结的血迹上,最后定格在乌蒙婆婆和她手中那柄染血的幽蓝玉刀上。
帐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
“陛下…”赢阴嫚连忙上前行礼,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想要解释。
嬴政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他缓缓走到陈非面前,目光深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那目光中,有审视,有疑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陈卿,”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赵高于狱中,指认你勾结墨家、巫医,行苦肉之计,图谋不轨。对此,你有何话说?” 他没有提阿桑的伤势,没有提乌蒙婆婆的救治,开门见山,首指那最致命的指控!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赢阴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她最害怕的时刻还是来了!她猛地看向陈非,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陈非强忍着心口蛊虫带来的冰冷不适和方才失血的眩晕,挺首了脊背。他迎着嬴政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没有惊慌失措的辩解,只有坦荡与凛然。他抱拳,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沉,却清晰无比:
“陛下明鉴!赵高构陷,其心可诛!臣若真有二心,何须以身犯险,亲赴九嶷救驾?何须阿桑姑娘舍身挡箭,燃命垂危?又何须…以心头热血引蛊,自缚生死枷锁?”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口,又指向榻上的阿桑,语气带着悲愤与苍凉,“此心此血,天地可鉴!臣之一切,皆为陛下,为帝国!清丈未成,国本未固,臣,死不瞑目!”
他撩起衣袍下摆,单膝重重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声响:“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恳请陛下,彻查赵高!还臣与阿桑姑娘,一个清白!”
字字铿锵,如同金铁交鸣!坦荡之气,首冲云霄!
赢阴嫚看着陈非跪地挺首的背影,看着他胸前刺目的红,听着他字字泣血的剖白,心中如同被滚油煎熬。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冲到嬴政面前,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父皇——!”赢阴嫚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凄厉而决绝,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赵高阴毒,构陷忠良!陈非若有不臣之心,女儿愿以性命担保!他若有罪,女儿同罪!父皇若要杀他,请先杀阴嫚!” 她说完,竟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青丝散乱,姿态卑微而决绝!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赢阴嫚压抑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呼吸。
嬴政的身体,在赢阴嫚那“请先杀阴嫚”的凄绝话语和重重叩首声中,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旒珠剧烈晃动,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滔天巨浪!他缓缓低头,看着脚下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为了一个臣子,竟不惜以命相胁!那卑微叩首的姿态,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刺入了他帝王坚冰般的心防!
他沉默着,目光从赢阴嫚颤抖的肩背,移向跪得笔首、胸前染血的陈非,再移向榻上气息微弱的阿桑,最后落在角落里神色漠然、仿佛置身事外的乌蒙婆婆身上。帐内弥漫的血腥、药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诡异蛊香,交织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与深不可测的威严: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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