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章台宫深处,暖炉熏香,却驱不散赢阴嫚心头的寒意。
九嶷山归来后,父皇待她依旧宠爱,赐下无数珍宝绫罗。然而,这宠爱之下,却多了一层无形的疏离与审视。她知道,温泉边那场失败的告白,那仓惶的逃离,不仅让她在陈非面前尊严尽失,更让父皇看到了她对陈非那无法掩饰、甚至超越礼法的情意。这情意,在帝王眼中,或许己成了需要被“妥善处置”的隐患。
更让她心慌的是,赵高虽己下狱,其党羽也遭清洗,但朝堂的暗流并未平息。以丞相王绾为首的部分老臣,对陈非在关东“权柄过重”、“杀戮过甚”颇有微词。而一些原本依附赵高、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在赵高倒台后,竟隐隐将目光投向了后宫,投向了…她这位深受帝宠却“情系外臣”的翁主。
这日午后,赢阴嫚正在自己寝宫的暖阁内,对着一幅未完成的陈非小像出神(那是她凭着记忆偷偷画的)。画中人身着玄衣,眉目冷峻,眼神却深邃。指尖抚过画中人冷硬的线条,温泉边他那仓惶缩回的手和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恐惧(她以为是因她),再次刺痛了她的心。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
“翁主,”贴身侍女云裳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张,压低声音,“奴婢…奴婢方才去尚药局取安神香,路过西暖阁…听到…听到王丞相和李廷尉…在向陛下进言…”
赢阴嫚心中猛地一沉,擦去眼泪:“进言什么?”
云裳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惶恐:“奴婢不敢靠太近…只隐约听到…说关东清丈虽成,然陈少府手段酷烈,民怨暗藏…又说…又说翁主您…己到婚配之龄…陛下子嗣…需早做打算…还提到…提到北疆匈奴新立单于,其幼弟呼衍灼…有意求娶大秦公主…以结盟好…王丞相言…言若以翁主下嫁…可…可安北疆十年…”
嗡——!
赢阴嫚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九天惊雷劈中!画纸从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在地上。
和亲?!
嫁给匈奴单于的弟弟?!
父皇…父皇会答应吗?为了所谓的北疆安定?为了…制衡陈非在关东的权柄?甚至…为了彻底断了她对陈非的念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起那些远嫁异域、最终埋骨黄沙的宗室女子凄凉的传说,想起呼衍灼那传闻中暴戾粗野的形容…不!她不要!死也不要!
“父皇…父皇他…怎么说?”赢阴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云裳摇摇头,脸色苍白:“奴婢…没听到陛下回话…就赶紧回来了…”
未知,比明确的拒绝更令人恐惧!赢阴嫚跌坐在软榻上,浑身冰凉。她看着地上那幅晕染了泪痕的陈非小像,画中人冷峻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看似尊贵的翁主身份,在冰冷的政治与帝王权术面前,是何等的脆弱与无力!她就像一颗美丽的棋子,随时可能被摆上祭坛,成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
“陈非…”她低低地、绝望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那是溺水者最后的浮木。可这根浮木,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东,自身也深陷漩涡,又如何能救她?
深宫重重,罗网己悄然向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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