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巅,祭坛旁临时搭建的石屋内,药气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带着辛辣与腐朽气息的蛊虫味道。屋外寒风呼啸,卷着残雪拍打着简陋的石窗。
阿桑靠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赢阴嫚留下的那件雪白狐裘。狐裘柔软温暖,却驱不散她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乌蒙婆婆拔除蚀脉散余毒的最后阶段,几乎抽干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每一次药浴,都如同置身滚油地狱;每一次金针刺穴,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蛊虫在血脉中游走的冰冷悸动。
乌蒙婆婆佝偻着身子,正用一个漆黑的石臼,用力捣着几味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草药。石杵撞击石臼,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
“婆婆…”阿桑的声音微弱,带着久病后的沙哑,“我的伤…还要多久?”
乌蒙婆婆头也不抬,枯瘦的手臂依旧稳健地捣着药:“急什么?心脉里的蛊虫还没喂饱呢!蚀脉散的根子扎得深,不把最后那点毒渣子拔干净,早晚还得反噬!” 她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睛瞥了阿桑一眼,带着一丝洞悉的冷漠,“怎么?惦记山下那个小子了?”
阿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波澜。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狐裘裹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心口那因婆婆一句话而骤然清晰起来的冰冷悸动和…一丝细微的刺痛。
婆婆嗤笑一声,继续捣药:“老婆子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情之一字,对你而言就是穿肠毒药!那小子离你越远,你活得越长久!想想你师父当年…”
提到“师父”,阿桑原本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混合着巨大痛苦与刻骨恨意的寒芒!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狐裘柔软的皮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乌蒙婆婆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毫不在意。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为了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耗尽了心血,燃尽了性命…最后落得个…哼!” 婆婆没有说下去,但那声冷哼里蕴含的悲凉与不屑,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阿桑的心房。
石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石杵捣药的沉闷声响和窗外呼啸的风声。阿桑的脸色更加苍白,她闭上眼,仿佛在对抗着脑海中翻涌的、属于师父的悲惨记忆,以及那被强行勾起的、对自身命运的恐惧与绝望。师父的结局,难道就是她的宿命?
“好了!”乌蒙婆婆终于捣好了药,将一滩散发着浓烈辛辣与苦涩气息的墨绿色药泥盛入一个陶碗。她端着碗走到榻前,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撮药泥,不由分说地就要涂抹在阿桑的后背伤口上。
那药泥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如同烈火灼烧般的剧痛瞬间蔓延!阿桑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痛楚,比之前任何一次换药都更猛烈!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同时刺入她的皮肉骨髓!
“忍着!”婆婆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这是‘焚心散’,专烧你心脉里那些毒虫啃噬过的腐肉!痛就对了!痛才能活命!”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阿桑的神经,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没有痛呼出声。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冷汗浸湿了内衫。心脉深处,那同心蛊的子蛊似乎也被这剧痛惊扰,传来一阵阵烦躁不安的悸动和冰冷的刺痛感,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有人正承受着与她相同的痛苦…
是他吗?
陈非…他也感觉到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阿桑混乱的意识,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然而,这悸动刚一升起,心脉处那被蛊虫压制的情毒余烬,仿佛嗅到了火星的死灰,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灼烧感!
“呃啊——!”阿桑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乌蒙婆婆眼神一厉,枯指如电,迅速在阿桑心口附近点了几下!一股阴寒的内力透入,强行压制住那躁动的情毒。阿桑的痉挛才缓缓平息,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在榻上,大口喘息着,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哼!说了莫动心思!”婆婆冷冷地收回手,看着阿桑惨白的脸和涣散的眼神,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她不再多言,仔细地将剩余的“焚心散”药泥涂抹在阿桑后背的伤口上,每一寸涂抹,都伴随着阿桑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石屋内,只剩下阿桑压抑的喘息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呜咽。她望着冰冷的石屋顶,感受着后背那如同置身火狱的剧痛和心脉深处那死寂般的冰冷,一股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悲凉与孤寂,如同这九嶷山巅终年不散的寒雾,将她彻底吞没。残躯苟活,困守孤山,前路…又在何方?
(http://www.94xsds.com/book/810070-8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