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演武场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林渊缩在西侧竹篱后,指尖掐着半片枯叶。
他盯着三十步外的两棵老槐,张守正的亲随张师兄正背对着他,袖口沾着执法堂特有的玄铁令牌锈味。
"李岩,你妹妹在杂役房的火盆该添炭了。"
张师兄的声音像浸了毒的丝线,他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指节上那枚刻着"刑"字的青铜戒指闪了闪——那是执法堂低级执事才有的标记。
李岩的喉结上下滚动,月光照出他额角的汗:
"张哥,那小子最近太安分,连灶房的灵米都不多拿。"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日前张守正被押走时,这两人还在演武场对他扔烂菜叶子,如今却在密谋什么。
他注意到张师兄的靴底沾着新泥——执法堂后园的青苔泥,最近多雨,只有常去那里的人才会沾到。
"安分?"
张师兄嗤笑一声,突然转身望向竹篱方向。
林渊屏住呼吸,枯叶在指缝间碎成齑粉。
对方的目光扫过他藏身处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
首到张师兄骂了句"野猫",拽着李岩往杂役院走,他才松了口气。
夜巡的梆子敲过三更,林渊抱着巡逻的木牌绕到藏书阁后墙。
他袖中还揣着白日里从杂役那里换的半块芝麻糖——守阁的老哑巴最爱这个。
果然,墙根下传来窸窣声,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阴影里钻出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林渊把芝麻糖递过去,老人咧开没牙的嘴笑,用豁口的钥匙捅开了侧门。
藏书阁的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林渊摸黑爬上二楼,这里堆着十年前的旧卷宗。
他记得当年自己被废灵脉的文书该在"丙字架,戊年卷",可等他翻到那叠泛黄的纸页时,手突然顿住——最上面那份"林渊贬为矿奴"的批文末尾,除了张守正的朱笔,竟还有一行刚劲的小楷:
"准。赵无极。"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
那个在演武场当众按住张守正的执法堂主,那个给阿蛮小翠饭票的严厉老人,怎么会在废他灵脉的文书上签字?
他想起赵无极大手一挥时,袖口露出的半枚玄玉扳指——和今日张师兄手上那枚"刑"字戒,竟是同一款式的青铜托底。
"小远?"
老哑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含混的口齿不清。
林渊迅速把文书塞回原处,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焦痕——像是被刻意灼烧过的。
他退下时,看见老人正对着窗外月亮比划手势:
"要变天了。"
次日清晨的晨雾未散,练功场己聚了七八个外门弟子。
林渊站在演武台中央,手中的铁剑突然轻鸣。
他记得昨夜在藏书阁翻到的《太虚剑经》残篇,那上面说"剑鸣于晨,气冲斗牛",此刻他运起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热流,剑尖竟凝出半寸青芒。
"看!林远的剑!"
原本在打拳的弟子们纷纷停手,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林渊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竖起来——这是他刻意露出的破绽。
那丝青芒越来越亮,他甚至能听见剑刃与空气摩擦的嗡鸣,像极了矿洞里九狱塔苏醒时的震颤。
"好胆!"
一声断喝震得晨雾散开。
赵无极身着玄色法袍,腰间悬着执法堂的青铜令,正从演武场入口大步走来。
他的目光扫过林渊手中的剑,扫过那抹青芒,最后钉在林渊的脸上,像两把淬了冰的刀:
"外门弟子,何时修出了剑意?"
林渊垂眸,指尖轻轻拂过剑柄——那里还留着昨夜摸过旧文书的纸灰。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把声音压得恭谨:
"回赵堂主,弟子...近日偶得机缘。"
"机缘?"
赵无极的声音沉了沉,玄玉扳指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上前两步,林渊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沉水香——和藏书阁那叠旧文书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抬起头。"
林渊缓缓抬头,看见老人眼底翻涌的暗潮。
远处传来早课的钟声,惊起几只寒鸦。
他知道,这声质问只是开始。
就像当年矿洞塌方时,碎石砸下来的前一刻,他听见九狱塔在意识深处低吟——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晨雾里的玄玉扳指泛着冷光,赵无极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林渊的眉心。
少年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喉结动了动,将"林远"二字咬得极轻:
"弟子林远,愿以剑问道。"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赵无极眼底翻涌的暗潮。
老人的眉峰猛地一跳,腰间青铜令突然发出嗡鸣——那是执法堂特有的警示。
他后退半步,玄色法袍扫过演武台青石板,震落几滴未散的晨露:
"好个以剑问道。"
"外门弟子若想出人头地,便去问罪台走一遭。"
林渊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他听过问罪台的传说——那是座建在悬崖边的石台,专为试炼外门弟子心性所设,台底悬着百具罪魂幡,寻常人靠近三步便会被怨气侵体。
可赵无极大袖翻起时,他分明看见对方手腕内侧有道淡红疤痕,形状像极了矿洞岩壁上九狱塔的纹路。
"谢堂主指点。"
林渊弯腰行礼,铁剑垂落时在地上划出半道浅痕。
他能感觉到周围外门弟子的窃窃私语像针,可注意力全锁在赵无极腰间晃动的青铜令上——那枚令牌边缘有处缺口,和藏书阁旧文书上的焦痕弧度竟完全吻合。
是夜,林渊裹着夜色摸到问罪台后山。
他怀里揣着半块从老哑巴那里顺来的艾草饼——这东西能驱阴邪,是矿洞里老矿工教的土法子。
悬崖风卷着腥气扑来,他贴着山壁往下挪了三丈,终于在青苔覆盖的岩缝里摸到半枚锈蚀的青铜钉——和张师兄指节上"刑"字戒的材质一模一样。
石屑簌簌落下时,岩壁突然裂开条缝隙。
林渊屏住呼吸挤进去,霉味混着腐木味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墙上挂着七幅画像,最中间那幅蒙着灰,边角却绣着执法堂的云纹。
他擦去浮尘的手突然顿住——画中人是李岩,可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束着高冠,腰间悬着和赵无极同款的玄玉扳指。
"啪嗒。"
林渊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脚尖点地跃上横梁,梁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在眼睫,几乎要呛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是赵无极。
老人进密室的动作极轻,像在怕惊醒什么。
他站在李岩画像前,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当年你说要替我守着秘密,如今这小子......"
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哽住,
"你走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林渊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看见赵无极从怀中摸出块玉牌,和自己藏在九狱塔里的残片纹路严丝合缝——那是他在矿洞塌方时,从石缝里捡到的半块古玉!
"你终究还是来了......"
赵无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却突然扫向横梁。
林渊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忘了——老人的视线正锁着他藏身的位置!
可下一刻,赵无极却低下了头。
他将玉牌按在画像心口,轻声道:
"当年废他灵脉,是为保他周全。如今九狱将出......"
话音被风声截断,他转身时玄色法袍扫过地面,露出脚边半枚带血的青铜钉——和岩壁上那枚,正是一对。
林渊首到听不见脚步声才敢松气。
他从梁上滑下时,后腰撞在石棱上,疼得倒抽冷气。
目光扫过画像角落的题款,借着月光看清几个小字:
"戊辰年冬,执法副使李岩立誓。"
悬崖外传来雄鸡报晓的啼鸣。
林渊把艾草饼塞回怀里,指尖触到内壁凸起的石纹——竟是九狱塔的简化图。
他退出密室时,山风卷着几片碎纸扑来,拾起来一看,正是藏书阁那叠旧文书的残页,上面"林渊"二字被撕得只剩半撇,墨迹里浸着暗红,像血。
晨雾漫上问罪台时,林渊站在崖边望着东方鱼肚白。
他摸了摸怀中的半块古玉,又想起赵无极说的"保他周全"——当年废他灵脉的批文,原来藏着这样的隐情?
可李岩为何会有执法副使的画像?
那枚和九狱塔残片吻合的玉牌,又藏着什么秘密?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一群寒鸦。
林渊握紧铁剑,剑尖凝出的青芒比昨日更亮,像要刺破这层笼罩了十年的迷雾。
他知道,当晨雾散尽时,问罪台前会站满外门弟子,而赵无极的声音会穿透晨雾,宣布某个决定——
那个决定,将彻底撕开这十年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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